迟邑温冲进雨幕,风夹着雨从他身上趟过,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滴答着雨水。
单薄的校服完全湿透了,紧紧贴在他的躯体上,勾勒出少年身体的曲线,和隐隐约约的肌肉。
裤脚和鞋子也吸足了雨水,他却没有感到沉重,快步而过,踩上水坑溅起一地涟漪。
门口小卖部的老板为了躲避风雨,已经将铁帘半拉下来。
迟邑温站在店铺房檐下,哑声道:“老板,给我拿一把伞。”
江云舒再次看到他,就是一副湿透的样子。
他站在走廊,脚下聚起了一摊水,还有雨水从发梢滴答向下,只是声音太轻了,被雨声淹没。
“给你伞——”
少年伸出手臂,手心躺着一把带着伞套的蓝色雨伞。
“你回家吧。”
江云舒要被气笑了。
他这样冲进雨里面就为了买伞,不会被淋湿吗?不会生病吗?
买就买了,还只买一把。
他不回家吗?
“那你呢?怎么回去。”
“我可以走回去。”
“像刚刚一样吗?”
江云舒真的很生气,音量都提了几度。
迟邑温感受到她的不开心,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但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只能勉强解释:“已经淋湿了,所以没关系的,而且我身体很好。”
“总之,很晚了,回家吧。”
说罢,逃避似的踏出走教学楼。
前脚未出,一股力道把他拽回。
是江云舒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扯进楼道。
她恶狠狠的说:“一起走,听到没。”
江云舒又拆开了包装,顺着伞柄把伞撑开:“过来。”
迟邑温睫毛一颤一颤,却没有移动步子:“我身上湿了。”
江云舒向他靠近两步,威胁一般的说:“不准退后。”
及时制止了某人的逃避。
一把伞在风雨中飘摇,好像大海里面的帆船,海浪阵阵,帆船摇摇欲坠。
初中俩人的身高,还没有拉开太大差距,一把伞可以护住俩个脑袋。
“迟邑温,你靠过来一点。”
“我衣服湿了,很凉。”
下一秒,他却说不出话。
江云舒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头发一贴近他的衣服就被蹭湿,服帖的黏在他身上。
他的心脏跳重重地跳。
一下!一下!又一下!
整个胸腔都在回荡着心脏的雀跃。
要死了。
江云舒奇怪的看着他:“你身体好像不太好。”
又笃定的说:“都说了不要这样淋雨的,笨蛋。”
迟邑温无法反驳,只能乖乖认错。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我来撑伞。”
再让她撑,人都湿了。
伞顶的倾斜弧度变化,尽量把女孩护住。
江云舒了然,心里面说不出的滋味,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大雨滂沱,街上无人,只有老旧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俩道影子拉得长长的。
回到了家,江云舒立马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用浴帽包着湿头发,穿上长袖棉质的睡衣睡裤,撕下桌子上的便利签。
“宝贝女儿,菜在饭桌上,记得加热再吃。明天的早餐钱,放在你的床头柜——妈妈。”
右下角还有一个爱心图案。
江云舒笑着用手沿着爱心图案描了一遍,突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跑到自己房间。
她的老年机,好几个未接电话在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
老式按键操作不复杂,她在联系人里面找到妈妈,按下绿色的拨号键。
“是啊,今天下雨了,然后我在学校出黑板报,回来的有点晚。”
“我知道是太晚了一点,下次不会啦。”
“没有下次,保证没有下次。”
“伞啊,有带伞,没有淋到。”
“妈妈你就放心吧。”
呼——
自己说谎了。
江云舒把手压在胸口,安抚性的轻轻拍了两下。
还好不是面对面,不然肯定被妈妈发现。
不过确实没有怎么淋到。
迟邑温。
她的思绪又绕到迟邑温身上,要不要喊他一起吃饭,燕阿姨也不在家的样子。
她没有过多纠结,敲响了隔壁的门:“迟邑温,吃饭——吗?”
两人坐在餐桌上,江云舒很有主人家的自觉,贴心的盛了一大碗饭。
暖色调的灯光撒下来,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极具生活气息,这种独属于家的温暖,把屋外的不安的暴雨完全隔离开。
和自己家一点也不一样。
“江云舒,以后不要随便给外人开门。”
江云舒把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的用手指在两人之间比划:“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不想吃就不要吃哦。”
好心当作驴肝肺。
迟邑温不再说话,低下头,大口大口的扒饭。
三碗了。
如果我可以吃这么多,妈妈肯定很高兴。
他的胃口真好。
江云舒吃饱了,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吃,看得又有点饿。
大口大口扒饭,吃得好香。
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迟邑温站起来清理碗筷。
江云舒也没有阻止,反正以她对他的认知,阻止也没有用。
他进了厨房,江云舒就窝在大厅沙发上,懒洋洋的打哈欠,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迟邑温出来便看到这一幕,女孩小小的,蜷缩成一团,背抵着沙发的靠背,头发散开来,柔软的铺开。
他心也跟着软下来。
轻轻走过去,把人抱起来,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异动。在力的作用下,小腿微曲,发丝垂下,像一个精致的玩具娃娃。
把女孩安置在卧室床上后,迟邑温压平被角,然后准备离开。
他再怎么没有常识,也知道在女孩子的房间不能待太久,尤其是没经过同意。
但他好想能够一直,一直看到她。
想到心一揪一揪。
床上细碎的声响,江云舒把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了,姿势的改变弄乱了被子,然后毫无知觉的翻了一个身。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迟邑温理智的弦崩得紧紧的。
不能回头。
脑袋自暴自弃的垂下来,无声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了。
就顺着他的感情走一次。
以后就要见不到了。
他折返到到床边,单膝跪下,靠近熟睡的江云舒。
窗外大雨如注,闷雷凭空响起。
迟邑温琥珀的眼眸含着看不清的压抑情绪,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薄唇轻启,在江云舒手心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没有征求同意,真是抱歉。
可我啊,实在没有勇气和资格了。
大门咔哒一声锁上。
迟邑温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