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来了。”
陆景行在旁边坐下，轻轻握住陆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看着他的脸，刚刚还干皱的神色，忽然有了几分亮色。
“来了就好。”
他的手动了一下，想加重握孙子的力度，但也都是徒劳，久病卧床他早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最后还是陆景行握住他，“爷爷，你想吩咐什么，我听着呢。”
“我想说的已经全部写在遗嘱里了，等我走了，刘秘书会告诉你们的。”
陆老爷子慢悠悠道。
“你放心，有爷爷在，没有人能亏待你。”
陆景行没应声，只是默默点头，嘴唇扯起一丝苦笑。
没有半点开心的神色。
旁人听到这话，立刻交换眼神。
尤其是顾韵和陆二姑。
多年默契，不用出声也能懂彼此的眼神，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留了什么给陆景行？
其他的子孙也心里也在打鼓，虽然一直都知道老爷子对陆景行十分偏爱，但心里想着老爷子一生沉浮，总归是有数的。
这么多年也没把少总裁的位置为陆景行，别到临了，老糊涂了，就什么都不顾了吧。
为了各自的未来，大家都开始有些慌张。
在这种奇怪的气氛里，陆越文大着胆子道：“爷爷，那我呢，我也是你的孙子，我们……”
他话还没完，陆老爷子就严厉地打断他道，“怎么，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急着要看我的遗嘱了？还真是我的孝子贤孙！”
“咳咳咳咳咳……”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咳。
看见老爷子这样，谁敢还多废话，众人都着急地道：“老爷子慢点……”
虽然对遗嘱好奇，但大家都是体面人，此刻逼问确实不是东西。
而且，如果遗嘱真的厚此薄彼太严重，估计一屋子的人都要反抗，到时候再慢慢磨即可。
陆景行就算再得天独厚也不过二十出头，往后没有老爷子为他遮风挡雨，他孤身在陆氏，又能如何？
“出去！都出去！”陆老爷子忍着咳嗽，绷着全身的力气喊这句话。
话音刚刚落地，又是一阵喘气。
众人哪敢不服？
各自对了眼神，就慢慢走了出去。
顾韵提起两个儿子，麻溜地往外走。
陆日铭看着人都走了，在床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老父亲，“我也留下吧，景行还小，我怕他照顾不好你。”
“你也出去！”陆老爷子不带任何犹豫道。
“我……”陆日铭脸色一讪，见老爷子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好，景行，你照顾好爷爷。”
陆景行点点头，表示听进去。
很快，门口传来关门声。
屋子里就剩下陆景行和陆老爷子。
病床之上，陆老爷子抬起手，陆景行立刻伸手上去贴着他。
他想都不想就甩开，陆景行都有些搞不清楚，陆老爷子那双枯老的手抬起，贴在他的脸颊上，浑浊的眼神里涌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爷爷，怎么了？”陆景行问。
“像。”陆老爷子说。
“像什么？”陆景行问。
陆老爷子没有急着回答，他看着陆景行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了许久，才再一次开口——
“你长得好看，很像你母亲。”
陆景行的心咯噔摇晃。
从他有记忆开始，陆家的人就一直回避他母亲这个话题，他小时候问过几次，但都没有得到答案，后来渐渐就明白他母亲对于陆家而言是个禁忌，后来也不再提。
没想到，今日到了这个关头，老爷子居然会主动说起。
陆景行有些意外，直言道——
“爷爷好像是第一次和我说我的母亲。”
“呵呵，是啊，”陆老爷子话语里带着几分笑意，“从前不提，是怕你多想，但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不提你也会知道。”
陆景行眼神低垂，没去看爷爷，只是笑着道——
“爷爷如果想我不知道，我也可以不知道。”
“呵呵，爷爷老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拿主意了。”
陆老爷子无力地摇摇头。
陆景行没有接话。
陆老爷子又咳了两声，又继续说道——
“外面苏家的事情，是你安排的吧。”
“你那个两个弟弟不中用，做脏生意败坏家族名声，但他们的妈妈却很聪明，这些年四处给他们遮掩。”
“你能找到他们的漏洞，再用另外一种置身之外的方式去揭开。”
“也挺不容易。”
“但你做得很好，看来，海外的五年，你没有白呆。”
“爷爷……”陆景行回神看向陆老爷子，十分惊讶。
这么长时间以来，陆老爷子都缠绵病榻，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件事……
而且，听他言语之间的意思，他好像不光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
陆老爷子笑着道，“怎么，觉得爷爷老了就不中用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陆景行道，“只是，爷爷你不怪我吗？”
陆越文陆越武做事荒唐，不顾陆家的名誉在外面乱来，他明明知道这件事，既不加以阻止，还用来做文章。
“如果是别人这么做，我肯定怪，哪怕是病在床上起不来，也要处置。”
陆老爷子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
“但如果是你，就不怪。”
他的手贴在陆景行脸颊，用力揉了揉，“你啊，受苦了。”
老人家的语气里充满着疼惜。
陆景行眼神稍稍低垂，又问了一句，“爷爷不怪我，是因为我在你膝下长大，还是我母亲。”
“又或者说，因为陆家对不起我母亲。”
他说罢，抬起眼睛，笔直的看向那位一直以来最关爱他的长辈。
在说话的瞬间，他当然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但，既然话题已经翻到明面上，那就直接掀开吧。
事到临头，藏着掖着大家都难受。
“你都知道了，”陆老爷子看着宝贝孙儿的表情，轻轻点点头，“也是，外面那些人家都知道，何况是你。”
“所以，那些都是真的。”陆景行问。
明氏先救陆氏于水火，陆氏再丢弃陆氏于不顾，害得明氏大小姐明仪难产而死。
他也差点不能降临人世。
“是真的，”陆老爷子虚弱地承认，他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你现在知道了，不可能再原谅陆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