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泉久在边关，对突厥很了解。
至少要比宋祖鹤了解的多。
每年这个时候，对突厥的普通牧民来说，无异于过一次鬼门关。
寒冷、饥饿、牲畜锐减、草料奇缺，都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一击。
他们看似强大，看似无敌，但实际上非常的脆弱。
甚至一场大雪，都能让一个家庭乃至一个部落彻底的没落。
可此时，也正是突厥的贵族们发财的时候。
一点盐、一点茶叶，就能从牧民手里收到大批的牛羊。而后转手卖给大唐，在中间大发横财。
因此，宋祖鹤的想法，无疑是可行的。
毕竟，在这寒冷的冬季，冻死的牛马远没有取暖的黑石来的实惠。
可是，黑石这东西......人家不认识啊！
更何况，没有朝廷的命令，私开互市......与资敌无异呀。
“宋公子，此事并非不行，只是有些难处。一来没有朝廷的旨意，私开互市会犯忌讳；二来，黑石的用途，突厥不知，运去了，也没人买啊！”
李纲眯着眼，目光中饱含了赞许。
这个王文泉办事挺稳妥的哈！
李恪也是深以为然。
就这玩意，别说突厥人了，三个月前，要是有人找自己卖这个，当时就会打了出去。
当爷傻啊！买黑石头玩，脏兮兮的。
看了看宋祖鹤：
“老铁，王都尉说的没错，在大唐卖黑石，咱们还能教教，在那边卖，怎么教啊！再说了，父皇巴不得突厥人都冻死呢，往那卖，恐怕？”
李纲听的直捋胡子。
晋王平时虽然皮的很，可关键时候，不糊涂呀！
理智、守法。
七岁，很难得了。
忍不住赞道：“晋王所言，极有道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此天气，正是天罚突厥，我等皆食朝廷俸禄，岂能因小利而忘大义，贩黑石而救突厥.....”
宋祖鹤一挥手，打断了李纲的话：“什么跟什么啊？卖个碳而已，怎么就没大义了。圣人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伸手往北一指：“他们没活在溥天之下，还是没在率土之滨啊！”
胳膊一收，用手指冲着李纲连点了十数下：“格局太小，太小。”
仰头看天，手抚胸口，做悲天悯人状，哀声叹道：
“他们再不听话，也是陛下的子民啊！”
头往下一垂，脸上满满的都是失望：“晋王，若是普通的商人，见到百姓受而苦无动于衷，”
用力把头一摇：“无可厚非。毕竟，逐利忘义是商人的本性。可是我们”
猛一抬头，目呲欲裂，声嘶力竭：
“是考神的弟子，是儒商！
是心存国家社稷，以德为立身之本的儒商；
是以超功利为最终目标的儒商；
是有救世济民远大抱负的儒商；
是以人为本，以德治商，胸怀天下，造福四方的儒商；
是精神文明高于物质文明的儒商。
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子民，受苦呢！”
而后，闭目，摇头，眼角露出了两滴晶莹，声音也随之小了很多：
“诚然，由于思维方式和生存空间的不同，他们和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有了很大的差距，还经常因此闹出一些矛盾。但这不是我们放弃他们理由啊！
我们的任务，不就是要了解他们、教育他们、改造他们嘛？不让他们了解到两种文化的巨大差距，不让他们切身的感觉到我们的温暖，怎么体现儒家文化的优越性啊？”
王文泉：“.......”
能把资敌这种糗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义正辞严，宋公子果非常人啊！
李纲：“.......”
完了，又成反面教材了！以后，打死老夫，也不贸然开口了。
李恪犹豫了一下：“道理我懂，可是老铁，父皇若是知道了，会打死本王的呀！”
宋祖鹤摇了摇头：“不会！”伸手朝煤堆一指：“陛下要是知道，你用石头骗人家牛羊马匹，指不定怎么夸你呢。”
李恪：“......”
我爹有那么不堪嘛！
不过，貌似很有道理哈！
那牛羊，得放，得吃草。
这黑石自来有，挖了装车，拉着就走。
用这个换牛羊，特别是马匹，父皇应该不会生气哈。
毕竟，也能增强骑兵的力量啊！
心不由得动了。
“王都尉，能卖过去吗？”
王文泉咽了口吐沫。
他感觉自己不是抱住大腿了，是上了贼船了。
私开互市，那是死罪啊！
老子只是想提拔提拔换个地方而已，怎么就摊上杀头的营生了。
可是，想下船，晚了啊！
这帮小屁孩，帮你提拔需要时间，想整你，回家哭两嗓子.....就足够了。
惹不起呀！
再一想。
算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老子是奉命行事，就算皇帝老子舍不得打儿子，那不是还有英国公嘛。
头一垂：“能，不过人家买不买，就不一定了。”
宋祖鹤点了点头：“放心，会买的！”抬起头，用深邃的目光朝北望去：“要学会，教土著人穿鞋子。”
李纲甩了甩脑袋，忍不住又开了口：“何为土著，穿鞋为何还要教？”
宋祖鹤道：“土著，就是没开化的蛮夷。教土著人穿鞋，是一个很有深意的故事。
在一个小岛上，有一群不穿鞋的蛮夷。商人去了，看了看：‘他们不穿鞋，我卖给谁啊！’
于是，走了。
儒商去了，看了看：‘他们怎么能不穿鞋呢？会不会伤了脚？会不会冻坏呢？’
于是，他留了下来，用一颗爱民之心，顽强的坚持着，即使被误解被殴打，他也没有放弃。
最后，他终于被蛮夷所接受所理解，让那些蛮夷学会了穿鞋子，他也因此打开了市场，赚取了名声和金钱。”
李纲咬着嘴唇，歪着脖子，仔仔细细的品味了好一会，猛的翘起了大拇指：
“好！唯利是图者，目光必然短浅，活该挣不到钱！胸怀仁义者，开始时，难免要受些险阻，但是，只要心怀仁义，一往无前，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名利双收。”
而后一呆：“这莫非就是考神所说的，一手拿《论语》，一手拿算盘！坚持‘德’与‘利’相统一.....”
宋祖鹤用力点了点脑袋：“李大人，恭喜你，你终于，升华了。”把手一招：“大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