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丰一行前脚刚离开比丘国,在离贫婆国两百多里的边境位置,有一片黑松林,在离这黑森林以南千里有一处陷空山无底洞。听听这些个名字,“贫婆国”、“黑松林”、“无底洞”,其中寓意颇为暧昧。这些个地方以前不叫这个名字,都是在几百年前换成的这个名字。
贫婆国不在西行的路上,暂且不说。单说这陷空山无底洞,其中景致相当迷人,可以说是繁花似锦,仙境一般的存在。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点点青苔铺满了地面,它们仿佛为这条小径增添了几分神秘与静谧。小径两旁,一扇扇美丽的窗户隐约可见,它们被绣有精美图案的薄纱轻轻笼罩,透出一种朦胧的美感。微风轻轻吹过,窗边的绸缎窗帘随风轻摆,仿佛是蜀地锦缎与吴地绫罗在轻舞飞扬。
细雨刚刚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花儿们娇滴滴地展露出它们的美丽,仿佛冰清玉洁的肌肤在微微颤动。阳光洒在鲜艳的杏树上,那红艳的杏花宛如仙子晾晒的霓裳羽衣,美得令人屏息。月光映照在芭蕉叶上,那青翠的颜色仿佛杨贵妃轻摇的羽扇,带着一种优雅与妩媚。
四面都是粉墙,墙外万株杨柳轻轻摇曳,黄鹂在其中欢快地歌唱。闲静的馆舍周围,满院的海棠花盛开,粉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再看那层层叠叠的楼阁,每一层都挂着朱红色的帘子,上面绣着精美的虾须图案。而那些各具特色的亭子,每一个都显得高大而雄伟,亭子上的牌匾上,字迹如飞鸟般灵动。
池水清澈见底,浴鹤池、洗觞池、怡月池、濯缨池,池中的绿藻和青萍映衬着金色的鱼鳞,显得生机勃勃。而墨花轩、异箱轩、适趣轩、慕云轩,轩内的玉杯琼卮中漂浮着绿色的酒蚁,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池亭之间,摆放着太湖石、紫英石、鹦落石、锦川石,它们旁边栽满了翠绿的虎须蒲。而轩阁的四周,则有木假山、翠屏山、啸风山、玉芝山,山上丛生着翠绿的凤尾竹,为整个景致增添了一抹清新与雅致。
荼蘼架、蔷薇架与秋千架相邻,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如锦帐罗帏般的美丽画面。松柏亭、辛夷亭与木香亭相对,宛如碧城中的绣幕,给人一种宁静而幽雅的感觉。芍药和牡丹丛中的花儿竞相开放,朱红与紫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繁花似锦的景象。而夜合台和茉藜槛中的花儿,则岁岁年年都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那些紫含笑的花儿,晶莹剔透的露珠滴落在花瓣上,美得如画如描。而那红拂桑的花儿,艳丽得仿佛能燃烧整片天空,它们应该是诗人笔下最艳丽的篇章。比起这园中的景致,即使是那阆苑蓬莱的仙境也不过如此。而比较其花的芬芳,也不必数那姚黄魏紫的珍贵品种。若说唯一有缺憾的地方,就是在春天闲暇时,园中少了一朵玉琼花,它的出现或许会让这美景更加完美无缺。
此刻,一位貌若天仙、倾国倾城的女子,正露出自身完美的线条,侧身半趴在园中。她微闭着双眸,似乎已进入梦乡。此女正是金鼻白毛玉鼠精,又或者叫做半截观音、地涌夫人。此时的她,正梦到自己又回到几百年前。那时,金蝉子因轻慢佛法,不曾听佛讲法,打了一个盹,脚下一滑,左脚踢了一粒米落到下界中去。而这粒米就成为了金鼻白毛老鼠精成道的机缘仙粮。她之后也经常去如来处偷东西吃,每次去都能撞见金蝉子。成道后,她更是为了答谢金蝉长老,曾几次与他私会。如今被如来相中,赐下机缘来与金蝉长老的转世之身——唐僧再续宿世的姻缘。
……
不管这金鼻白毛玉鼠精长得跟天仙一般,甚至容貌胜过了不少女仙,但归根结底还是一只老鼠精。老鼠除了打洞,最擅长的能力就是繁衍后代。这一难的关键点,从一开始的那几个地名,就已经昭示得很明显了。无论是之前的“荆棘岭”,还是接下来取经团队要面对的“黑松林”,或者更久以后会走过的“毛颖山”,这些地名都非常隐晦地暗示着女性繁衍之所的特征。
简单来说,一个正常人所要经历的娶妻生子,继子、荫孙、图富贵,这对于一心修行之人算是较难的尘缘关。王子丰在还未入梦,变成唐僧之前,为了斩尘缘受了多少苦?下了几次地府且不说,就连那十八层地狱都闯过,后面更是为了这因果,四处奔波灭大鬼。对修行者而言,娶妻生子这是繁衍机器,叫苦海,苦海无涯自然就是“无底洞”。只是王子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至于他能不能经受住这个考验,却也很难说。因为就算是抛开唐僧这个身份,他本身与金鼻白毛玉鼠精之间就牵扯不清,两位至亲都是这玉鼠精的斩出来的分身。虽旧事已了,但还有新愁。
题归正转,王子丰一行人西行赶路,每日早起晚睡,岁月在跋涉中匆匆流过,转眼又是一个四季流转。这一天,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这一片黑松林。这黑松林与众人之前所遇到的松林大为不同,深远连绵不知穷尽,寻常商旅怕是走上半年也走不出这黑松林去。众人在黑松林中走了一段路后,王子丰感觉有些饿了,一行人便找个地方歇歇脚。王子丰下马在林中念经,曹雪阳下马在一旁盘膝打坐练功,八戒将两人的马拴在树上,沙僧则在一旁整理行李。王子丰让吴承天帮忙去化个斋饭来,吴承天闻言便驾云去化斋去了。
八戒和沙僧收拾完毕就去附近寻些清水野果,两人刚离开不久,王子丰忽然听见林中有人呼喊,似乎是在喊“救命”。他起了心思,就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去。王子丰不知道的是,他刚停下念经时,他旁边盘膝打坐的曹雪阳就睁开了眼睛,然后一直默默地看着王子丰,直到王子丰的背影消失在松林中,曹雪阳方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
王子丰找到一棵松树下,见树上绑着一个女子,这名女子上半截被葛藤绑在树上,下半截则被埋在土里。这女子生得极美,就算此时衣冠不整地被绑在树上,更显得我见犹怜。王子丰如今的修行已达到了红粉枯骨,并不在意女子生得如何,只是他莫名觉得眼前这女子让他有一种亲切感。王子丰开口询问女子为何被绑在这里,女子便说她是两百里外贫婆国的人,陪家人一起来这里扫墓时遇到强盗,家人都跑个干净,唯独她没跑了,被强盗们抓住。只是这些个强盗都喜欢她,争执不下,干脆将她绑在这里,已经五天五夜了。
其实细听听,这女子的说辞与之前那红孩儿初遇他们的说辞差不离,看来妖精编起瞎话来都是那一套。只是王子丰确实是一个善于和妖精共情之人,听女子这么一说,王子丰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哭着唤徒儿们过来救人。
八戒与沙僧走得并不远,自然听到了王子丰的哭腔,八戒、沙僧二人都奇怪师傅怎么哭了起来,回过头来师傅已经不在了,问曹雪阳,小将军却拿手指了个方向道:“前面遇劫去了。”
两人也没听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但曹雪阳说完就闭上了眼,显然也不打算再说了。好歹曹雪阳也指了个方向,八戒拉着沙僧就往那个方向走去,边走边压低声音道:“小将军最近也不知在修什么厉害的仙法,感觉神神叨叨的,很不一般啊!”
沙僧却道:“二师兄真当我傻?那光华你看不出来,非要我说?这等事,二师兄你就别瞎搅和了,跟我们取经又没关系。”八戒少有地被沙僧怼得说不出话来。两人走了几步,穿过几棵千年柏,行过一片万年松,就看到了王子丰和那名被绑的女子,王子丰忙叫八戒上前去帮那名女子解开绳子。
与此同时,吴承天正在黑松林上空望气。以吴承天入境的道行境界,再配上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无论仙佛妖鬼,其所代表的气色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比如此时下方气数最盛的就是王子丰与曹雪阳。两人都有祥云瑞霭罩定,不同的是,王子丰头顶上的祥云呈金色,偶有七彩在其中流动,而曹雪阳头顶确是青色祥云,中间一团白得如玉。两人所在的黑松林顿时祥云缥缈,瑞霭氤氲。正这时,突有一团黑气升腾而起,直扑王子丰的金色祥云而去。吴承天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好,一定是有妖怪来了。只是匆忙敢去救王子丰时,吴承天最后还是看了一眼王子丰头顶那金色祥云,这祥云与王子丰进入唐僧的西游梦境之前,自己身下的那团祥云好生相似。
吴承天从空中跳下来,正好看见八戒在那里为妖怪解绳,也不惯着,直接一把揪住八戒的大耳朵,往地上一摔,八戒趴地一下就躺地上了。
八戒被摔傻了,抬头看见是大师兄,气呼呼地说:“师傅让我救人,你摔我作甚?就你力气大?”
吴承天冲着八戒笑了笑道:“这是妖怪,你把她放了,让她出来把师父抓了去?”
王子丰自然不认同眼前的美女是个妖怪,驳斥吴承天道:“你这泼猴,又在胡说。这等的女子,你怎的说她是妖怪?”
吴承天又笑了笑道:“师父,这样的伎俩哄人来吃的,一路上还遇得少了吗?师父你哪里认得出这些。”
八戒在一旁不乐意了,若真是妖怪,那他岂不是白白被这猴子给摔了一跤,他辩道:“师父,莫信这弼马温哄你!这女子乃是此间人家。我们从遥远的东土而来,与这女子没半分牵扯,她如何能算到我们几时路过这黑松林?这猴子说他是妖精,是想把我们打发了先去,然后他再一个筋斗飞回来,遇着信女弄巧事呢?这倒踏门的路数,老猪我熟!”
吴承天差点被这精通各种野路子的猪八戒给气笑了,当即嘲讽道:“你这憨货,老孙我一路西来可曾有惫懒之处?难道像你那般,重色轻生、见利忘义、不识好歹,被人家哄了招了女婿,最后被绑在了树上?”
吴承天一提起这一段,顿时让王子丰想起了四圣试禅心时的事,顿时有点醒悟过来,对八戒道:“算了,算了。你师兄平常看得倒也不曾错过。这次就听你师兄的,我们不要管了,就此离去吧!”说着,就当先离开,再由吴承天扶到马上,撇下那女子走了。
这女子正是那白鼻金毛玉鼠精,她来此是有任务的,就算是被吴承天识破了,也肯定不能就此偃旗息鼓啊。玉鼠精还是相当了解金蝉子的,她运转法力,将几句话单独吹进了王子丰的耳朵里:“师父啊!你放着活人的性命不救,还拜什么佛,取什么经!”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王子丰的软肋。这时,王子丰说什么,也不能不救了。就算她是妖怪,在她还没有暴露出本来面目之前,王子丰就必须得救。吴承天发现了王子丰的异常,一问才知,刚才王子丰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明显是妖精说给王子丰听的,因为五个人里,就王子丰听到了这句话,他们身边四个谁也没听到这句话。这时候傻子也知道这女子是妖精了,但王子丰依旧不顾吴承天的劝阻,带着八戒回到松树下,从树上解下了那个女子,又扶她上马。于是,王子丰干脆在前步行,八戒、沙僧挑担牵马在后,吴承天走在王子丰和女子的中间,曹雪阳骑马与那女子并肩而行,一行人继续西行。
这一路一直走到了天黑,来到了一个寺庙前。王子丰上前一看,只见那门东倒西歪。推开门一看,王子丰突然落下泪来,那观音菩萨只留了半截,淋坏成泥,杨柳净瓶更是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