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看,宁静的夜里,长廊显得异常寂静,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放慢了脚步。旁边的古刹显得有些荒凉,少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庭院里,苔藓长得茂盛,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小径两旁也是蒿草茂盛,一看就是长期无人打理。
除了偶尔有几只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像是点亮的微弱灯火,就只有远处传来的蛙声,仿佛是代替了漏壶计时的声音。寺庙的殿宇已经凋零倒塌,廊房也变得寂寞倾颓。地上散落着十余堆残砖断瓦,歪梁折柱随处可见。曾经的香积厨如今也被尘土掩埋,朽烂不堪。钟楼已经崩坏,鼓面破损,连琉璃香灯也残破不堪。佛祖的金身已经褪色,罗汉像东倒西歪,观音像只剩了半截,淋坏成泥,杨柳净瓶更是掉落在地。王子丰看到这里,莫名一阵伤感袭来,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子丰大着胆子又往里走,到了二进门,那钟鼓楼都榻了,只剩下一口铜钟,上半截长期被雨水冲刷得一片雪白,下半截却是沾染了土气铜锈一片青色。王子丰用手摸着钟,忍不住高声感慨道:“钟啊!你曾高悬楼上发出洪亮的声音,也曾在缤纷的桥边悠扬地回荡着。你曾在鸡鸣时分就开始报晓,也曾在天色渐晚时送走黄昏。然而那位制作你的道人和铜匠,如今又在何方呢?我想,他们或许早已离世,生命已归于地府,而你也随之变得无声无息,再也无法听到你的声音了。”
王子丰刚感慨完,就听这钟突然发出“铛”的一声轻响,像是回应王子丰的感慨一般。吓得王子丰直接一跤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起身要跑,被树根又给绊倒,让王子丰真以为这钟显灵了,忙道:“罪过,罪过!钟啊,贫僧这可不是在点化你啊!真是西天路上无人顾,日久天长变作精。”
正当王子丰慌乱之际,这时旁边突然闪出来一个道人,一把将他给搀扶住,一边道:“这位老爷,快些起来。这钟没有成精,方才那声音是我敲响的。”
王子丰看了眼道人,因为天色已黑,这道人又长得黑丑,吓得王子丰又道:“莫非你就是那魑魅妖邪?我可不是一般人,我是从大唐来的,手下有能降龙伏虎的厉害徒弟。你撞着他,性命难保!”
王子丰这话说得那道人哭笑不得,连忙跪下解释:“老爷莫怕!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侍奉香火的道人。刚才听到这里有动静才过来看看。因为我也害怕是个邪鬼敲门,才捡了块断砖,把钟砸响压压惊的。老爷请起,老爷请起。”
听这道人这么一说,王子丰这才放下心来。道人带着王子丰到了三进门,王子丰才发现里面与外间完全是两个天地。寺庙建筑宏伟,墙体由青砖砌成,仿佛云彩般的美丽,屋顶覆盖着绿色的琉璃瓦,如同宝石般闪耀。寺内的大雄宝殿神圣庄严,黄金装饰的佛像庄严肃穆,白玉台阶更显高贵。殿上光芒闪烁,仿佛有青色的光芒在舞动,毗罗阁下的气息更是锐利逼人。
文殊殿和轮藏堂装饰精美,彩带飘飞,如云似雾;墙上描绘着花朵,绿意盎然,仿佛堆满了翠绿的宝石。三檐顶上的宝瓶尖高耸入云,五福楼中的平绣盖宛如锦绣画卷。周围环境清幽,千株翠竹摇曳,万棵青松挺拔,衬托得寺庙更加静谧庄重。
碧云宫内金光闪烁,紫雾缭绕,瑞气蒸腾。在这里,僧侣们或修补破旧的僧衣,或在月光下诵读经文。寺庙的后院灯火通明,中庭的香雾缭绕,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神秘。
一里一外,反差极为强烈,王子丰忍不住问道:“你这里如此豪华庄严,外面却那般残旧,也没个人打理。这是个怎么回事?”
道人回答说:“老爷有所不知。我们这片山里有很多妖邪强寇,白天就沿山打劫,晚上就跑来我们寺里藏身。他们把我们的佛像推倒当坐垫,把我们种的木植拿来烧火。我们寺里的僧人敢怒不敢言,只得将前边的破房子都让给那些强人休息,又重新找了些施主信众,盖了这一间寺院。清混各一,这是西方的事情。”
王子丰听到这里若有所悟,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山门前,上面有五个大字——“镇海禅林寺”。一个和尚出来接待了王子丰,听闻王子丰还有三个徒弟和一个救来的女子在外面,连忙命人快将他们请进来。他告诉王子丰,这黑松林是虎狼、妖贼、鬼怪的地盘,他们都只敢白日里在附近活动,不到傍晚就回寺关门了,还专门派人早晚守门。
两人正说着,出去接王子丰徒弟的那两个小和尚又慌慌忙忙的跑回来报信,说:“爷爷,你的造化低了!你徒弟已经不见了,只有三、四个妖怪和一个小将军在门口对峙。”
王子丰问:“那些个妖怪生得什么模样?”
小和尚道:“一个雷公嘴,一个碓挺嘴,一个青脸獠牙。旁有一个女子,倒是个油头粉面。”
这小和尚说得有意思,他明确说的是三、四个妖怪,里面自然包含了那个油头粉面的女子。更有意思的是,曹雪阳也是女子,小和尚却明确说的是小将军。王子丰却没往深里想,只当这小和尚把自己的徒弟当了妖怪,解释道:“那三个丑的是我徒弟,那个女子是我在黑松林救下的。”
待吴承天看着那女子,和八戒、沙僧、曹雪阳一起进到这镇海寺之中。和尚呼唤一声,也迎出七、八十个小和尚来。彼此见礼完毕,一行人被安排在各自的房间收拾,和尚们则为他们去准备斋饭。
吴承天和王子丰遇事不上心不同,他一进镇海寺就发现这里的不同。首先是内外有别,仅一门之隔,外面是间破庙,里面却像是个佛门圣地,这一点就很不正常。吴承天就这事问过王子丰,王子丰也将那道人的解释跟他复述了一遍。吴承天却从这话里听出了蹊跷。
那道人说外间被强人占了去,晚上会在里面过夜。这个理由看似合理,但把它作为他们放任不管的理由却不合理。就算是山匪强盗也不喜欢住破庙,有新的为什么要住破的呢?和尚们帮他们把那间破庙收拾干净了,强盗还会故意破坏不成?而那破庙也并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只是闲置久了无人打理而已。那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同一个地方会有两间寺庙,一破一新,这些和尚为什么不愿意打理外面那间庙宇呢?这是疑点一。
其次,这黑松林吴承天也飞上去看过,覆盖面积极广。若镇海禅林寺的和尚没有说谎,这黑松林又是虎狼、妖贼、鬼怪的地盘,那这么间豪华的寺庙是如何建成的?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而这里可是黑松林的正中心,不管离哪个方向的出口都比较远。连这里的和尚平常也只敢白天出去,也只能在附近的地方转悠。那么这庙又是谁修出来的呢?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这是疑点二。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王子丰的描述,那小和尚出去看到门口的五人后,说的是四个妖怪和一位小将军在对峙。这小和尚的眼光有些毒辣啊。那小将军只有可能是曹雪阳,那么这小和尚如何知道的,他如何能够区别出同是花枝招展的美女,一个是妖怪,一个是小将军的?
吴承天正想着,突然听到这里的院主在质疑王子丰带来的女子的身份:“老师父明日西行,路途平正,不须费心。只是今日之事,有些还是要分说清楚得好。佛不留这位女菩萨,不方便,不知道请她睡哪里好。”
这句话说得很含蓄,也很有意思。这位院主真的是因为性别问题而不方便的吗?像曹雪阳那般,单独给她安排一间房不就可以了。为何到了这位女菩萨就不方便了呢?这其实就是在借机提点王子丰。但王子丰却像是完全没听懂似的,还在为自己辩解:“院主,你误会了,我们师徒对这女子没有什么坏心思。她只是我们在黑松林救下的女子而已,院主安排她在哪里睡都行。”
那僧人闻言继续道:“还是老师父宽厚啊!既然如此,就请她到天王殿里,在天王爷爷身后安排个草铺,睡了吧。”
僧人这句话已经提点得很明显了,明明有房为何要让女子去天王殿搭个草铺?按照吴承天的理解,这僧人的意思应该是就算知道这女子是妖精,他也不能直接拒绝出去,人家是有后台的。这女子的后台就是李天王。吴承天能想到这些,是因为吴承天知道的东西比王子丰多。至于王子丰,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众人随和尚安排,都回房睡去,吴承天如今因受“过去现在未来”之法精进的影响,实力也随之大涨。就在王子丰刚躺下去不久,吴承天明显就感受到从他房子里传来有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感波动。于是他连忙一掐法诀,扔了一具假身在床上睡觉,自己则化作一道清风,悄悄潜入了王子丰的房中。
兴许是白天太累了,王子丰几乎是倒头就睡,吴承天过来的时候王子丰已经进入了梦乡。吴承天四下找了找,并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的地方,那之前突然爆发出来的气感是怎么回事呢?吴承天觉得自己肯定是忽视了什么。他又仔细观察了一遍整个房间,突然发现在王子丰的额头上面一点,贴近发际线的位置,有一处非常淡的荧光。
“这是什么?”吴承天无声无息地落到王子丰榻前,伸手摸向那处荧光,那荧光居然附在了吴承天的手指之上。吴承天将这荧光拿到眼前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这是茯苓化界石,用茯苓果与化界石在丹炉中练出来的一味药。茯苓有安神长生之效,化界石则是破除虚妄,打通各界虹膜的基础材料,两者合二为一,一般是修行仙术佛法到了瓶颈之处,用来突破境界所用。
王子丰如今是肉体凡胎的唐僧,并不曾修行任何法术,根本就不会用到此物,也没有接触此物的途径。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并将这茯苓化界石留在了王子丰的额头上。但这个思路也有问题。既然有人来过,人呢?去哪了?这是第一点。第二,就是这茯苓化界石怎么会残留在王子丰的发际处?吴承天略一琢磨,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这茯苓化界石还有另外一种,寻常仙人并不知道的用处,就是它同样可以作为施展入梦之法的媒介。只是吴承天会这天下间痴梦仙姑独创的入梦术,并不需要任何媒介就能入梦,所以一时倒没有想到这个方向上去。若是来人借助了茯苓化界石,对王子丰施展了入梦之法,之前的两个疑点就都说得通了。人不在是因为进入到王子丰的梦里了,所以才在王子丰额头上方的发际处,残留了些许还未消散的茯苓化界石的粉末。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结果,吴承天也不再停留,施展入梦术,进入了王子丰的梦乡。
对于王子丰的梦境,吴承天可以算是熟门熟路了。从认识王子丰起到现在,吴承天进入王子丰的梦境之中不下四、五次,包括这一次的西行之旅,本质上还是在王子丰的梦里。只不过,此时的王子丰,是在借助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以及在“太上老君”和外面众多仙人的帮助下,成功以入梦的方式回到了前世唐僧所经历的西行之旅。所以,吴承天进入的很可能是唐僧的梦境。
不同人的梦境世界肯定是不同的,就算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的梦境环境也是天差地别,这个吴承天曾在王子丰身上有非常深刻的体验。所以这一次他格外地小心,依旧化作一道清风,不显露自己的半点踪迹。
果然,刚一进入,就感到一个巨大的佛祖金身将王子丰,或是唐僧的梦境给牢牢罩住,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这佛祖金身所散发出来的恐怖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