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整座西蜀都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万物静籁。
虽然西蜀都城不设宵禁,但绝大多数百姓还是讲究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万象街。
坊间一直有小道消息流传,万象街压根儿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甭管你有万贯家产还是小富即安。
只要进了万象街,保证是荷包鼓鼓的进去荷包空空的出来。
遇到那些个道中高手,指不定第二天还得腰酸腿疼扶墙而走。
可就算是这样,万象街仍旧夜夜人满为患,有钱的有权的,年轻的年老的,谁不想醉倒在这温柔乡之中。
没人知道,今天的万象街迎来了一位跺跺脚就能让整座西蜀都城颤三颤的大佬级人物。
当朝骠骑将军,保皇派领军人物,不久前才击退北周敌军成功凯旋的白蒙白老将军。
只不过,白蒙进入万象街的时候便衣简装,再加上身边只带了寥寥几个护卫,所以没人知道这一茬。
一路走来,听着到处都是的莺莺燕燕声音,白蒙心中非但没有半点波澜,反而只觉得极其喧闹烦人。
好在,他此行的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
望着不远处的三层小楼,白蒙轻轻吁了口气。
醉鹤楼!
“我自己进去,你们守在外面!”
“喏!”
一左一右两名劲装汉子立即躬身应声。
随着两人站定,有路过的行人留意到两人腰间挎着的武器。
似刀似剑又非刀非剑,怪模怪样的。
当然,看归看,没人会好奇凑上去问个清楚。
毕竟来万象街只是为了寻乐子,乐子没找到反而丢掉小命,那得多可惜。
醉鹤楼还是一如既往的客人稀少,大猫小猫三两只,隐约间可以听到从某处房间中传出的琴瑟声,远不如别家来的热闹。
醉鹤楼从不招揽客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醉鹤楼的主子也没指望能赚多少银子。
“这位爷,您是听曲儿还是看舞啊?”
见有客人上门,很快就有人主动迎了上来。
白蒙皱眉瞥了眼对方,神色冷冽。
谁不是从年少轻狂过来的,他自然听得懂对方说的街上黑话。
曲儿也好舞也好,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前面两个动词。
“咱家虽然地方偏僻一些,但楼里的姑娘可不比别家逊色,旁的不说,单单是……”
才来醉鹤楼没半个月的少年正准备好好介绍一下醉鹤楼,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嘶哑嗓音。
“让他上来。”
闻言,少年身子一颤,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欠奉:“小的明白。”
回答完楼上那道声音,少年又朝白蒙挤出个笑脸:“这位爷,上面请,紧着点脚下的楼梯。”
白蒙点点头,沉着脸大步迈上楼梯。
沿着朱红色木梯拐了两个弯后,白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倚着栏杆百无聊赖的枯发老头。
“稀客,真是稀客。”
本名陈三,连秦政也要称呼一声陈先生的老头呲牙笑了笑,语气里透着浓浓讥讽意味:“您老亲自拜访,我这小破楼只觉得蓬荜生辉啊!”
白蒙黑着脸坐到陈三对面。
从白祁口中得知两位娘娘被下毒刺杀的消息后,他回去简单看了眼那五十人的状况,然后就带了两人充当护卫,直奔万象街而来。
“常乐坊灭门案的消息走露,是你搞的鬼?”
“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
陈三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停着。
先给白蒙倒了杯酒,之后还主动往前推了推:“我只是稍微推波助澜,可没有搞鬼。”
陈三抬头撇了白蒙一眼,嗤声笑道:“让我陪着楼里的姑娘们彻夜长谈还行,搞二十多年前的老鬼,我可没那份心劲儿。”
很难想象,这个头发枯白的老头,一开口却是这么一副老无赖腔调。
而白蒙显然对此早有准备,脸色仍旧阴沉:“凌王妃和端妃中毒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哪儿能呢?”
陈三摆摆手,端起酒杯滋溜一口,然后就露出一副回味良久的表情。
这模样,如果被外人看到,免不了会被人扣上老不羞的大帽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混迹在这万象街的,无论老少,谁又不是这副模样了?
“两人中毒的消息,我也是事后才知情的。”
陈三目光斜视,望向这位多年没见过一面的老友:“不然你以为我会让那个小王八蛋去凑热闹吗?”
听到这里,白蒙的眉头稍微舒展些许。
从白祁口中,他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些许小事。
比如说那个叫陈四的小无赖,再比如说那个被关在御马监多年的孙公瑾。
之前他在边境,对于都城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是那么清楚。
毕竟千里迢迢送信,重精而不中杂,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送往边境的话,天知道要累死多少只信鸽。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白蒙又闷声问了一句:“忘川水又重新出现,而且还是出现在了深宫之中,你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肯定是当年的人没死绝呗。”
陈三打了个哈哈:“先说好,你可别打算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信息,前两天,姓秦那小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让人清扫内廷外廷,结果我安排在皇宫里的人,被人砍瓜切菜似得剁了一遍。”
“这会儿我跟瞎子聋子一模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白蒙脸上滑过一丝浅淡笑容,但很快就一闪而逝。
陈三看到白蒙的表情变化,也只当是没看到:“行了行了,寒暄也够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想问的?”
面对询问,白蒙稍作思量后,最终还是抛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宫里……是不是还有残党?”
白蒙与陈三两个前朝老人正在交谈的时候,景仁宫中的秦政猛地打了个喷嚏,随后也从睡梦中惊醒。
睡在旁边的凌王妃也被惊动,迷迷糊糊问道:“王上,您还好吧?”
“没事没事。”
秦政捋了捋凌王妃的柔顺长发,轻声安抚道:“你乖乖睡觉就好。”
“嗯……”
凌王妃本来就困意十足,稍一打眼就睡了过去。
秦政笑着拉高薄被,遮住那万种风情,随后才将目光偏向景仁宫一角。
阴影中,正默默站着一道人影。
景仁宫内外,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