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政的邀请,陈三默不作声,因为垂头的原因,头上那根发簪歪歪斜斜的,毫无风度可言。
秦政则静静站在原地,耐心等待答复。
宁水儿听着两人的对话,心思起伏不定。
不止是秦政突然说的这些事情,还有面前这个老人的身份。
最开始听到秦政一口一个陈先生,她并没有多想。
直到看到秦政的姿态,她才意识到问题。
禁军统帅……
陈先生……
还有那高深莫测的实力……
宁水儿望着正前方不远处的老头,瞳孔微微收缩:“你是陈三?”
因为秦政并没有直接提及对方的名字,她好一会儿时间才想到这个名字。
面前这个行事古怪,模样邋遢的老头竟然是陈三?
那个禁军统帅,赤甲军的缔造者,不知道被多少闺阁女子痴迷的陈三?
“老头子的确叫陈三。”
陈三朝宁水儿笑了笑,然后又扶正发簪,转头看向秦政。
“你这份年龄,却有这份韬光养晦的心性,的确难得,不过我还是最开始那句话,我年纪大了,禁军头子什么的,实在干不动,所以,还请另请高明吧。”
秦政皱起眉头。
宁水儿上前一步,想要开口劝说。
这可是陈三,如果能把他请回到宫中,宫廷的安危绝对能够得到保障,甚至还有可能重振西蜀当年的荣光!
不过宁水儿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政已经先一步抬手拦住了她。
“王上?”
宁水儿疑惑开口。
秦政摇了摇头:“既然陈先生不愿意,那就算了,水儿,走吧。”
说着,秦政直接起身朝楼下走去。
宁水儿虽然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下楼的时候,年轻人刚好端着沏好的茶水上楼。
“哎哎,怎么这就走了?小爷把茶水都泡好了,你们俩倒是喝点啊!”
“多谢,不用了。”
秦政摆摆手,领着宁水儿直接大步离开。
望着秦政两人离去的背影,年轻人愣在台阶上好半晌:“靠!什么不用,分明就是看不上咱家的茶叶呗?”
“国君咋了?国君就能臭牛哔吗?这可是二钱银子一斤的茶叶呢,平时小爷想喝都喝不了……”
年轻人絮絮叨叨正骂着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道骂声:“傻愣着干嘛呢,还不把茶水端上来!凉了怎么办?”
“我他娘……”
年轻人一咬牙,低声嘟囔道:“也就是小爷现在还打不过你,不然看小爷能不能把你头发薅秃!”
正骂着,年轻人低头瞥了眼茶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不过,还没等他做点什么,楼上陈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敢吐唾沫,我等会儿就把你栽到粪坑里。”
闻言,年轻人立即换了副脸色,赔笑道:“哪儿能呢?看您说这话!我会做那种事情吗?”
陈三瞥了眼上楼的年轻人,轻哼了一声。
吐唾沫是真,栽粪坑也是真。
等到年轻人恭恭敬敬倒好茶水,陈三瞥了眼杯中起伏不定的碎茶,突然开口:“陈四,你……”
年轻人猛一哆嗦,脸色瞬变。
本名陈四的年轻人一改刚才的滚刀肉模样,眼神惶恐。
别看他平时在死老头面前怎么耍无赖都成,可唯独死老头一喊他的名字,绝对没什么好事。
“死老头,人家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咱好歹算是你半个儿子,你可不能坑我啊!”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尽管说,我改还不行吗?”
“闭嘴!”
陈三瞪了陈四一眼,只恨脚上没鞋子了,不然肯定要再甩这小子一个大耳光。
陈四哆嗦了一下,还真就乖乖闭上了嘴。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吗?”
陈三琢磨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为什么要在万象街落脚。”
闻言,陈四咽了口唾沫,试探性说道:“您老不是说万象街漂亮姑娘多,看着养眼……”
陈三眉头一挑。
见状,陈四立即改口道:“错了错了,您老说的是想给天下可怜女子一个家……”
“砰!”
陈三一脚踹到陈四身上,捎带着打断了陈四的话。
任由这小子胡搅蛮缠下去,就别打算说正事了。
“四十年前,我曾遇到一个姓秦的世家子,初见时,只觉得对方惊才艳艳。”
陈三抿了口茶水,面露回味神色:“当时我与他一见如故,议论朝堂,指点江山,之后更是约定要改变西蜀偏隅一地的局势,造福百姓……”
“国君被立为太子后,向陈三先生表明了身份,之后两人合力创建了后来赫赫有名的赤甲军,上任国君亲自担任统帅,陈三为军师,白老将军为副将。”
“之后国君即位,赤甲军成为禁军,陈三先生在国君的邀请下进入朝堂。”
宁水儿嗓音清脆,缓缓道:“之后,赤甲军的确横扫周边诸国,千军难当,陈三先生在暗,白老将军在明,共同执掌军伍大权,威慑周遭诸国。”
“外有陈三先生和白老将军,内有我爹率领的宁家,国庆安定蒸蒸日上,只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水儿抬头看了眼秦政。
秦政笑了笑,示意宁水儿继续说下去。
宁水儿点点头:“在某件事情影响下,陈三先生突然不告而别,具体发生了什么,宁家的鸽房里也没有留下任何记载。”
“然后就是七年前,赤甲军领命出征,最后却遭遇伏击,全军覆没,之后没多久,国君突然重病不治,然后六年前王上即位。”
宁水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王上来找陈先生,是为了当年的真相?”
“是,也不全是。”
秦政驻足停在万象街街口,回头望去。
万象街灯火辉煌,胭脂飘香,莺莺燕燕的声音分外动听,唯独万象街尽头那家醉鹤楼的大门紧闭。
“我这次的确是为了请陈三出山帮我坐镇朝堂,有他帮忙,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朝堂局势。”
“只有掌控了朝堂,我才能重振西蜀,至于真相……”
说到这里,秦政突然笑了:“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呢?既然不知道,报仇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不对。”
宁水儿摇摇头。
秦政转头看向宁水儿:“什么?”
“我说不对,你想报仇,但不是现在。”
宁水儿声音清冷,面具下的眸子倒映着街边花灯烛光,亮晶晶的,分外好看。
秦政看了好半晌才收回视线。
“没错,不是现在,毕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应付保国派那些人。”
秦政伸了个懒腰,摆手道:“走吧,先回宫。”
“不知道文华殿那边情况如何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的机会,那些肱股之臣们,怕是快坐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