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山紧皱眉头,并不是在逃避杨见山提出的问题,只不过,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
更不能保证说了之后少年郎就能接受。
要是时间能够对接得上,杨见山应该是十一岁,实际上距离十一岁还差了几天,勉强算是少年郎。
杨见山并不知道李西山为什么叫自己李东隅,虽然只有一次,但那种感觉很怪。
就像还是在大山上第一次见面,小小的杨见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李西山之后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娘亲狠狠撕碎一般——杨见山对父亲这个词不太敏感,哪怕杨见山见娘亲面的次数也很少。
那时候才一岁的杨见山,对那种感觉理解不了,即便是十年以后,还是理解不了。
近十年的相处,杨见山渐渐了解李西山是什么东西,李西山也知道杨见山是什么东西,但是杨见山不知道被李西山叫作李东隅的杨见山在李西山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李西山知道的更多一些。
就像是······再前一世?
呵呵,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
“呵呵,东隅,这名字不太好啊。”李西山倒是想笑,于是硬挤了一个,然后就僵在那里,日落西山,同样也不好。
李西山嘴里一直碎碎念,终于把杨见山念叨烦了。
“杨花可不可怜?”
“怎么说?”李西山皱了皱眉头。
脸蛋,在大山里肯定没有人能比,可在李西山眼里连一般也说不上的。
身材,更入不了眼。
内涵,就不侮辱这个词了。
李西山真的不稀罕,脸蛋、身材、内涵,就是少了任何一样,李西山都不稀罕。
“杨花真可怜。”
李西山微微有些怒气,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老子愿意呆在那个地方看人脸色?顶了天的人物,呵呵,老子真的真的真的没当回事啊。
“杨花真可怜!”
花开花落,能有几天?人寿百年,真心几年?远在天边的人儿啊,莫要太心焦,近在眼前呢?天下万物,唯我所有的杨花一直在等,结果······
李西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颗真心,能值几钱?
“弄那怂样给谁看?”
李西山自己说了句自己,然后再自嘲一笑,“你就是说上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老子就会在乎?”
李西山真的笑了,“没有人比你更可怜。”李西山摇头晃脑,“杨见山,杨见山·······”
要是忘了李东隅这个名字,李西山可以一直摇头晃脑好几天,都不觉得晕。李西山没晃几下,自己停了。
“真可怜。”李西山喃喃出声,嘴角抽搐了几下,没能再说几句。
李东隅,看样是真忘了,偏偏李西山记得很清楚。
李西山看了眼杨见山,确定自己败下阵来。小小少年郎,最起码表面上的不悲不喜,做到了。
李西山和杨见山在夜幕中走了好多天,平淡流淌的河水恍恍惚惚闪烁出一些亮光。
李西山和杨见山两人皆是前心贴后心,腹中咕咕蛙鸣早停歇了,几乎感觉不到五脏六腑的存在,孤魂野鬼般顺着平静流淌的河水往前走。
饿是没法言说了,渴,更加难耐,却没有一人走到河边饮水,直到李西山看到河水泛起些光亮。
李西山和杨见山把脑袋从缓缓流淌的“大河”里拔出来,身前满是泥水。
撑着啦,撑着啦,好舒服,好舒服。这感觉,不要太好。
李西山顺其自然甩了一下脑袋,忽然心疼得弯下了腰,不忍心睁开眼。
李西山有过一次经验的,可惜那时候太小?
为何是个小水沟?无边无际的大海不太可能,大江大河说不过去吗?小溪也不能够吧!山,多高多大啊,是吧?
小水沟里的水,深浅不能没脚,腐烂的菜根有一些,还漂着几片青菜叶,相对于普通臭水沟,还好。
李西山强忍住恶心,抹了把脸,正了正衣衫,尽量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杨见山算十一还是十二岁?应该十二岁了。自己估摸着二十几岁吧。
小水沟里的水挺清的,虽然天还没亮,李西山目力极佳,看那倒影,如果只看脸的话,绝对算得上姿容风雅了。
杨见山脸色极难看,要不是李西山就在眼前,几乎和自己一样下场,杨见山估摸着已经开始拼命了。
李西山这家伙还很平静?怎么做到的?
一双破草鞋,一根小竹杖,一个大破碗,一身烂衣裳,头发蓬松、脸上脏兮兮的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转身,一瘸一拐走回一垛烂柴火旁边,没有回头,然后又和那几个人坐在一起。
坐回乞丐堆里的小姑娘,对李西山杨见山两人的嘲笑肯定有,估计失望会更多一些。或者说,还有些莫名担心?身上衣衫烂成这样了,不拿个破碗要点东西就太可惜了。
还好,肯定是一对脑袋坏掉的。
只是习惯使然,小姑娘总要试着能不能捡点东西,其他人,没人注意到两个可怜的家伙何时趴在小水沟那边。
走了的人,留下的东西,当然还可以继续用。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过去看看。
倒不是害怕,只是看起来留下有用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万一呢。
结果,更加失望。
杨见山一抹嘴,挺起腰,使劲擦了擦胸前,迈开大步向前面包子摊走去,“一屉包子,肉的,一大碗豆浆,放糖!”
前一刻还趴在早点摊旁边的水沟里喝水的少年郎——衣服破了些,脸上稚气未脱,身高真有些少年郎的感觉了,挥手间,一小块碎银子落在摊主老旧却并不破烂油腻的桌子上。
摊主脸庞扭曲得厉害,几乎在银子掉落桌子上之前,就要张口撵人。
就是要饭,这脑子也不够用吧。竟然趴在臭水沟里喝水,当我没看见?
“不够?”看起来略显黝黑的少年郎微微皱眉。
“够,够,够······”
摊主看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桌上的碎银子,喉头发颤,舌头打结,一时半会儿找不准发声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