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山一直都在和杨见山比,只要杨见山比自己过得差,李西山就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一直都这样,所以,李西山就没有一天不高兴的。
可是,现在,李西山觉得自己没那么高兴了。
凭什么那些家伙能有自家楼船,李西山就要花钱坐船?
都是年纪轻轻,游手好闲,凭什么自己就被比下去了?
尤其是看到那几位公子哥身边的莺莺燕燕、花团锦簇,李西山就觉得背着小竹箱的少年郎分外跌份。
李西山那个羡慕啊。
李西山对于现在自己享受的待遇,是万分不甘心。
此处江水宽广,静水深流。
一条极尽奢华的高大楼船,似乎因为略微靠近岸边被托住船底,船体横在江上,整个船身几乎占了三成江面宽度,光岸上拉纤的纤夫,粗略看起来,就有百人上下。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来,要摆脱那处相对来说的浅滩,其实也不难。
公子哥们只能在自己的小船上远远看一眼,然后悄无声息离开,万万不敢靠过来。
虽然楼船搁浅,岸上的纤夫却被允许歇息一会。
并不是楼船主人看众人辛苦,一片好心,让众人休息一会,只是因为恰好是到了江湾处。
此条江水,出产有一种美味——赤鳞鱼。
赤鳞鱼数量稀少,更难钓出水面。只有此处江湾,赤鳞鱼相对容易被钓出一些。
果然,巨轮上,一位红衣女子趴在软塌上面,手里拿着一根钓竿,鱼竿金黄耀眼,连那钓杆丝线和鱼钩,都是黄金色泽。
远远看上一眼,也要小心万分,千万别莫名其妙惹怒了楼船上那位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姑娘。
女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任谁在安国公府辖下,都得受着。
那些这之前看起来已经很奢华的楼船,悄无声息远离此处。
“卢管事,咱们还在这呆着?”李西山看了眼这片江面,船只竟然悄无声息走了个一干二净,个中原因,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名叫卢世明的卢管事让人下锚,笑了笑,“咱又不是那富贵公子哥,反而不用那么忌惮。”
当然,也只是相对好些。
不过卢世明也不用细说,更不用担心,青衫李公子是个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循规蹈矩的牢靠读书人,倒霉事,断然不会落在他头上。
这个小小渡轮,不够看,殃及池鱼的倒霉事,不可能有。
其实要说运气好些,跟着看个热闹,倒有可能。
“因为赤鳞鱼太过闻名,这边江水才被叫做赤鳞江?”
李西山问了一句,渡轮管事赶忙回答,“李公子,确实是赤粼江,和赤鳞鱼却有些不同。”
李西山略微皱眉,渡轮卢管事赶忙解释,“此‘粼’乃波光,彼‘鳞’是鱼鳞,音同意不同。”
青衫读书人也是位公子哥,虽然比不上那些有自家楼船的公子大富大贵,但是上了渡轮就要住最好的房间、还因为价格太低而有所怀疑的公子哥,是缺钱的?所以啊,渡轮管事就经常出现在李西山身边了。
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青衫公子确实不差钱,要说卢世明阅人无数,要是这点眼力劲还没有,那就真被人看笑话了。
李西山听卢管事解释,微微皱眉。
李西山自然是明白个中原因,不过自己紧皱眉头,是给杨见山看。
看到手里还拿着一壶渡轮佳酿的李西山微微皱眉,这一壶酒,就要十两银子,实际上比酒楼里贵了很多。
卢世明继续说道:“这赤粼江虽然和赤鳞鱼没什么关系,但是赤粼江也是名副其实。”
李西山看了渡轮管事一眼。
卢世明略微上了年纪,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被一根簪子别在一起,看起来竟有些超尘脱俗的感觉。
人精,就是说的就是卢世明这种人了,和光同尘,不管是和哪种人在一起,卢管事都能让人生出一种相见恨晚,恨不得把盏言欢的感觉。这一点,就和杨见山很不同了。
杨见山真应该学着点。
老管事看着宽阔的江面说道:“这赤粼江在江陵郡变得十分宽阔,不管是日出还是日落,江面上,或朝霞或晚霞时,被映照得红光一片,也算是赤粼江一景。要是李公子今晚不下船,到傍晚就能看到这种美景。明天早上也能。”
李西山刚要点头,却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瘦小且看起来精神有些问题的枯瘦老头,而且老头还接过了话,“卢世明,你能不能换个说法,比如说多少年前这片江水确实有一段时间是红色的,在那时才被称作赤粼江的······”
“格老子,你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再不滚蛋,我就喊人把你扔下船!”卢世明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老头,就像一只被人踩住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毛了。
渡船管事卢世明看这疯疯癫癫的老东西混上了渡船,实在心烦。
老东西双手指甲满是油污,衣衫破破烂烂,怎么能出现在自家渡船上边?混上船且不说,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乱晃!
卢世明自然见过这个老头,都不知道这老东西借着要饭要东西偷过多少东西了。
那枯瘦老头却没理卢世明,反而伸出手,看起来是看上了李西山手上拿的这壶酒。
李西山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李西山这一步忘了自己已经站在渡船边上,李西山腰部就被围栏碰了一下,虽然渡船有围栏,人掉不下去,手中酒壶却没拿稳,咕咚一声,掉进江水里去了,同时李西山因为没有倚住围栏,一个后仰,一屁股坐在渡轮甲板上,一只脚顺其自然恰巧踢在瘦小老头的右手上。
枯瘦老头一步没跟上,右手被李西山不巧踢中,叮咚一声,一个闪着寒光的小匕首掉在甲板上。
李西山被吓得不轻,瞪着大眼一声喊:“杀人了!”
疯疯癫癫的枯瘦老头,人影一闪,毫不犹豫咕咚一声跳进江水里。
江面上一根金丝线一阵乱晃,然后忽然绷紧,再弹出水面,鱼钩不见了,鱼线似乎也短了一截。
渡轮离巨大楼船不算太远,渡轮这边被李西山一声大叫之后,一下子炸了锅,渡轮上人纷纷往这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