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丛楠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也没睡着,他忽然想起自己加过方禾的微信,摸来手机。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贺丛楠心念一动,发了条消息。
[爱我你怕了吗]:睡了吗?
那边的方禾正在给他的弟弟发消息,为今天为什么不回家编借口。看见贺丛楠给他发微信,他立刻就回了过去。
[HE]:还没。
[爱我你怕了吗]:我有个八卦的问题想问你,你介意吗?
[HE]:问吧。
[爱我你怕了吗]:之前你说参加聚会是为了喜欢的人,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人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贺丛楠看见“对方正在输入…”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HE]:是一个很好看、很可爱,我很喜欢的人。
贺丛楠的目光在这条消息上停了很久,直到屏幕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才慢慢松开手机,然后很嫌恶似的把它扔到一边,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安心睡觉。
第二天早晨,他就顶了两个黑眼圈。
此时的G市阳光明媚,昨天的乌云已经跑到南城那边去了。
姜念天还没亮就去语文老师说的地点去领了奖,奖品是一张奖状、一支定制钢笔、一本超厚的笔记本。然后她上午在G市职高给姜瑞打气加油,下午就飞奔到G市第三附属中学去看顾南琛的数学竞赛。
姜念坐在台下,台上的顾南琛仅仅只是一身很普遍的黑色T恤搭配浅蓝色牛仔裤,但依然被他那张眉目俊朗的脸穿出了耀眼夺目的光彩,顿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远远的看见了姜念,似乎微微勾唇笑了。
周围环境嘈杂,姜念知道他可能听不清,就把手伸开放在嘴边,无声的喊“加油!”
顾南琛的笑意从嘴角一直弯到了眼睛里。
比赛开始之后顾南琛一直风轻云淡、很平常的样子,姜念倒是紧张得不行,一直想上厕所,但是她硬生生憋到了比赛结束,才丢下斜挎帆布包急不可耐的跑去找厕所。
等她上完厕所出来的时候,比赛结果已经公布完了,人群都散了很多。
姜念正要四处张望,就听见顾南琛在不远处喊她的名字。
她转头看去,少年站在残阳里,左手提着姜念刚刚丢在观众席的包,右手里拿着一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姜念跑过去,紧张的问:“结果是什么?你是第一名吗?”
顾南琛把手里的包和冰淇淋都递给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姜念差点飞起来欢呼雀跃,接过冰淇淋就是狠狠一大口,怎一个爽字了得。
顾南琛看着她,挑了下眉:“我得了第一,你很开心吗?”
姜念消化着嘴里凉人的冰淇淋,含糊着说:“那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我喜欢你啊!
顾南琛微微低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落了残阳淡金色的光:“因为什么?”
姜念顿了一下,视线移到手里的冰淇淋上:“因为我们是坐了两年的同桌呀!”
顾南琛看着她,好几秒钟后才将“只是这样吗”这句话咽了下去。
两个人一起往车站的方向走。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巧克力味的?”
“你总会在教室里吃这个味道的零食。”几乎每隔几天他就要闻见旁边传来巧克力的香味,巧克力就不说了,还有什么巧克力糖、巧克力豆、巧克力派……他想不知道也难。
姜念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顾南琛亲自给她买了冰淇淋,还记住了她色口味,她就又要开心得飞起来了。
姜念只能送顾南琛到车站,她待会儿是要回酒店和姜瑞一起回去的。
顾南琛坐在最后一排,偏头看着窗外向他挥手告别的少女渐渐的和树影一起向后退去,他在车子的启动声中戴上耳机听歌。
十分钟前,评委刚宣布数学竞赛结束,顾南琛就看见姜念慌慌忙忙跑去了厕所。等评委都宣布完获奖名单了,姜念还没有出来。顾南琛看见她的包还放在观众席上,担心清场的人给她丢了,就帮她拿了起来。
包里的笔记本是在情急之下塞进去的所以并没有放好,当他提起来的时候,钢笔就从本子里掉出来,笔记本也摊在地上,打开着她刚刚写过的那一页。
她只写了两句话,是在看着他认真答题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上面一句写的是——北周·庾信《哀江南赋》:“西赆浮玉,南琛没羽。吴歈越吟,荆艳楚舞。”
顾南琛记得母亲说过,“南琛”在古代是用来朝贡的珍宝,给他取名字的时候也确实是出自这首《哀江南赋》。
下面一句就只写了“顾南琛”三个字。
她写在这个本子上的初衷是什么呢?大概就是说——我见证了你的荣誉,所以也想让你见证我的荣誉。
我把你的名字写在获奖的笔记本上,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件事,比其他事情还要努力。
顾南琛放松了脖颈,将头靠在后背的座椅上闭眼养神。窗外的光跃进来,他半张脸都在熠熠发着光,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公交车的屁股已经逐渐看不清了,姜念捏着斜挎布包的带子,转身抬头,那似火焰般烧了半边天的残阳美得像画。她蓦地就想起自己获奖的那篇稿子。
征文题目是《年少》,她笔下主角是个叛逆的、表面狠厉内心善良、崇尚自由的女孩。她在其中以主角的口吻写过一句话:
“我年少时的青春总是横冲直撞、肆意张扬,直到后来在某一天遇见了一个少年,他耀眼得像是一道洒落在清澈湖泊里的光,瞬间就温柔了我的整个岁月,磨平了我所有的棱角。”
今天早上贺丛楠的烧已经退了,但他还是理所当然的享受了方禾做的早饭和午饭。上午贺丛楠还向方禾请教了几个暑假作业的高难度附加题,下午他就坐在客厅和纪舟那几个兄弟打网游。
方禾洗了碗,去客房里收拾好自己昨天换洗的衣服装进塑料袋里,下楼打算去和贺丛楠打个招呼就回家。
贺丛楠开了语音,手机里时不时传来纪舟的嚎叫:“班长班长!请求支援!”
贺丛楠一边操控着游戏人物一边接话:“就来就来,弟兄们撑住!”
方禾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最后他不得不声音大了点:“贺丛楠!水果拼盘给你放在餐桌上了!我走了!”
贺丛楠正完成了一波炫技,口中急到:“别呀,要不再待几天?”
纪舟:“刚刚和班长说话的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兄弟A:“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高二七班的方禾?”
兄弟B:“我擦,你们同居了?!”
方禾:“……”我不是我没有。
贺丛楠赢了这盘游戏然后把手机一甩,一骨碌的站起来,手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的相框和水杯。
水泼了一大半在离得近的方禾右边腿上。
贺丛楠赶紧给他递纸巾,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方禾说了句没事,弯腰捡起相框。相框里是一张贺爸贺妈、贺丛楠以及顾南琛的合影。
看起来很幸福,实际上也确实很幸福。
他们家以前也有这样一张四口人的照片,可是早已经被母亲全部烧了。
方禾盯着那合影,不知不觉流露出一种悲伤、凝重,还有一点难过的气息。
贺丛楠觉得他不像是生气,但的确又不太开心的样子:“你怎么了?”
方禾把相框放回茶几上,从未对任何人说出口的事情经他一问,就想说了:“我父母在我和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妈独自抚养我们很多年。我看见这张合影,会想起以前的事。”
贺丛楠只听说过他们家还挺有名的“上庭酒店集团”,不知道原来这个集团的创始人竟是位单身母亲,也不知道方禾从小就身处在没有父亲的残缺现实中。
贺丛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又抽了张纸巾弯下腰来给他擦干裤子上的水渍。
顾南琛开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客厅里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他表弟的衣服,自家表弟的手还放在那人的大腿上。
方禾:“……”
贺丛楠:“……”
顾南琛:“啧。”
光天化日,禽兽不如。
贺丛楠立马站直了身体,实则看起来像是心虚:“表哥,你听我解释。”
顾南琛看了一眼方禾裤子上的水迹,平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肉眼可见的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
贺丛楠:“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解释。”
方禾:“……”
顾南琛一点也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自顾自的上楼回房间补觉去了。
贺丛楠有点尴尬的看了方禾一眼,方禾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说声“我走了”就提着自己的衣服出去了。
贺丛楠叹了口气。唉,这都什么破事儿。
姜瑞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隐约泄露进来,铺了半边床角。
本该刷卷子的时间,今天她用来发呆。其实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呆了,自从上次心脏病发作进医院以后,她就偶尔开始发呆了。因为一个人,许晟。
她记得许晟抱着她飞奔在街上的感受,记得少年滚烫急切的心跳,还有他喃喃低语的“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