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大学期间我也没交几个朋友,尽管A大有一个一直对顾南琛穷追不舍的校花余思,但我依然觉得很幸福很快乐,因为顾南琛一直陪着我啊,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总是想方设法拆散我们,但都被我和顾南琛轻而易举的化解,甚至有时候直接无视,气的她总是恨不得冲上来和我打一架。
大二那年,余思终于选择放弃棒打鸳鸯,而我还没来得及庆祝,顾南琛就出事了。
前天他还和我在银杏路上散步,笑着说要去加拿大看望父母,一两个星期就回来,等到十二月的时候还要陪我一起来看银杏。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B-2284客机坠毁,他不见了。
那几天我哭得撕心裂肺,我总是半夜惊醒,跑到卫生间干呕起来,然后坐在地上掩面抽泣。
我找不到他,我失去他了。
然而我还在等。我偶尔会买几朵小白菊,去银杏路走一走,再一片片的洒在路上。当然,每年的十二月不管我有多忙我都要来这里,我希望看见那个我爱的人,他站在那里等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还是没有等到他。
哦,这期间还有一个非常令我疑惑不解的事。我每年生日都会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每次都从不同的地方打来,但电话那头总是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也许是某个人的恶作剧?也许是某个人总是记错号码打错电话?也许是某个想和我说话的人又因为某些原因不敢开口?也许是某个一直暗恋我的人也说不定。
我不在意这些事,自从顾南琛不见了之后我就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有人说我变了,变成了一副总是漫不经心、再没有灵气、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大学毕业之后我没有选择继承姜家的LD服装集团公司,我在南城中心医院工作了四年,被提拔为临床医学主治医师。
可正因为我和姜余年的工作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乔萱总是一个人在家。直到她患了阿尔海默茨症,也就是老年痴呆,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很久没回家,有很久没有好好照顾她了。
我休了两个星期的假,只在家里陪她。
我是一个主治医师啊,可我连我家人的身体健康都没管好。
乔萱不理解我时不时的低头叹气,她总会把我认成姜瑞,拉着我的手开心的说:“小瑞,你回来啦。”
而我每每都会泣不成声。
我三十七岁那年,年仅六十一岁的乔萱已经苍老得像八十岁,在某个安静的夜晚离去了。
姜余年给我打了个电话,然而等我从医院赶回来的时候,他竟然磕了整整一瓶安眠药,抱着乔萱的尸体同她去了。
我打开门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就跪在了地上,我永远记得那天的地板是多么的刺骨冰凉,像是千年不化的冰窖。
我为他们办了一场葬礼,外面来吊唁的人很多,可是我却只敢躲在家里,抱着膝盖坐在房间里的落地窗前。
我突然就明白了高三那年许晟为什么要转学。
这里到处都是离去的人生活过的痕迹,而这些痕迹明明看不见,却又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这栋空了的房子里一次又一次割着我的肉,那种痛深入骨髓,流窜在冰凉的鲜血里,看不见,也摸不着。
我就在那里一动不动坐了很久。
邻居们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一个扫把星,克死了这本该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我的亲生父母,我的外婆,我的朋友,我的同学,我的妹妹,我的爱人,我的养父母……
只要和我有关系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克星,我会给他们带去不可避免的灾难,所有人终究会离我而去。
于是我搬家了,我搬去了遥远的老西城,继续做着我临床医生的工作。
我不交朋友不谈恋爱,我逼迫自己习惯一个人生活,让忙碌填满我的时间。
偶尔我累到凌晨才回家,打开灯的那一瞬间,我会看见顾南琛拿着一条白色的毛绒围巾站在门边给我戴上,他的还是那般眉眼温柔漂亮,笑着说这么冷要记得保暖。
我任由他给我系好,哽咽着说,你真傻,现在明明是六月啊,怎么会冷呢。
乔萱和姜余年坐在餐桌旁,乔萱招招手喊我快过来,姜瑞也朝我抬头,那双丹凤眼微微抬着,冷淡的说你先吃。
我苦笑一声,每次你让我先吃的时候,那桌菜准是乔萱亲手做的。
我想说我才不要呢,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
朱倩笑嘻嘻的说你可回来啦,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客厅里,宋小媛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对我微笑,贺丛楠也不拘小节的抓了一大把我茶几上前天刚买的瓜子磕起来。
我想问他你脸上的疤怎么不见了,眼前就突然一黑,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手指冰冷的触感霎那间传遍全身,冷得我止不住的哆嗦。
我的手抵在开关上,却没有按下去。
原来我根本就没有开灯,那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他们都不在了。
他们离开我了。
我拿开手,靠着墙壁滑下来,慢慢屈膝坐在地上。
我不敢开灯,开灯以后屋里会很亮,这片小世界会变成淡黄色,可是这一点也不会暖,因为它总是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窒息得让人想要逃离。
我把脸贴着膝盖,抱着自己低声抽泣起来。
我有点难受呢。
我……
我真的……
……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记不清是几号了,总之是十二月。
那天满目都是白雪,走在路上像踩着几层软绵绵的白沙。
那天我很意外的出车祸了。
一辆黑色MIUI撞了我,我摔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全身都疼,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周围的人都在此起彼伏的尖叫,我想说你们好吵,可是我的喉咙里估计已经堵满了从肺部冲压上来的鲜血,说不出话来。
我隐约看见有人向我跑过来,只是隐约……其实我看的清,那里什么人也没有,所谓的人影只是我的幻觉。
我感觉到右手上的红绳和血泊融在了一起,那颗白银质地的满天星变得很烫很烫,仿佛要将我的皮肤烧起来。
最后的那一刻我还在想: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样的?为什么我始终只能徘徊在悲剧边缘?如果能改变那些不可挽回的遗憾,如果那些人影都不是我的幻觉,那该有好多好啊……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立刻死去,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我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我改变了很多事情——宋小媛没有堕落,贺丛楠没有毁容,姜瑞没有死,顾南琛没有坐B-2284客机,乔萱和姜余年也活得好好的。
那个我挽回了我所有的遗憾。
梦里的我以为自己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其实并没有。
那个“我”做的所有梦都是现实,而那个“我”改变的一切都是梦境。
你以为你在现实中做梦,梦见了未来;其实你只是身处梦境看见现实,而不自知。
我抬眼去看我的右手,那颗满天星出现了裂痕,它碎掉了。
伴随着我的梦彻底碎掉了。
原来都是镜花水月啊……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被改变过,我仍然是剧本中那个弄丢了友情、遗落了亲情、失去了爱情的悲伤者。
我这一生啊,欢乐甚少,孤独居多。
曾经也有一些人停留在我的世界里,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离开。
我总是在得到又失去的无限循环中,逃不开也看不透。
无论路怎样变,我好像总是一个人在走,走着走着,就习惯了孤独。
也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吧,这种东西大概早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累得像狗一样的工作会短暂的埋藏我的记忆,但每每闲暇之余,我又会重新变得茫然无措,最后一动不动想半天,才选择去人多的地方走一走。
我可能会抬头看看天,猜测明天会不会是个好天气;我可能会在路边买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把它吃得干干净净;我可能会顺脚踢走一颗挡路的石子,看它会滚多远;我可能会遇见一个卖花的小孩,他说:漂亮的姐姐,请买一只花吧。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我得到的都已经失去了。
只是每一次看见夕阳慢慢拉长我的影子的时候,我总会想着:如果这时候能有个人陪我一起走,就再好不过了。
……
一片轻灵的雪花悠悠的落在我的眼角,冰冰凉凉的,沁入了我早已破碎不堪的眼睛里。
下雪了。
我看不清,满目的白雪变得灰暗,像是从前的老照片。
就这样结束吧。
我终于在雪化的泪水滑落鼻梁的瞬间,永久的闭上了眼睛。
我的生死大概就像这雪一样,匆匆而过,轻如鸿毛。
又或者只是命中注定——
长与孤独为邻,此生不乐;
唯余悲伤伴我,至死方休。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