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司正霆合上书本，重新放回架子里，边接过她手中的热茶，氤氲在茶杯口的袅袅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低呡一口茶，浅浅地在嘴里回味，一股甘甜慢慢缠绕上了舌尖，味道还不错，他勾了勾唇，润喉后的嗓音透着些许薄凉，“你和照片上的这个男人什么关系？”

　　第一时间，宋小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一个刚认识不到二十分钟的男人，竟然在问她另一个男人的事情，怎么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许是等得太久，没听到她的回答，他又沉着声音淡然地问道，“这张照片是你几岁时候拍的？十几岁？二十岁？这个男人几岁？”

　　一句一句，像在查户口。

　　这惹得她的心情突然一阵烦闷，而这股闷气一直堵在胸腔内，上不来，下不去，似打结成一团的毛线球，越扯越乱，难受无比。

　　宋小檩冷了脸色，语气尽显不悦:“我思量再三后，还是决定把一些话给说开，因为你是司正郴的哥哥，也算是客人，所以我努力尊重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更何况在半小时之前，我们还不认识呢，你觉得你现在问我的这些问题合适吗？我想、应该不太合适吧？”

　　她虽没有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可其中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闻言，司正霆神色仍旧冷清，他低低地勾起唇角，微微上扬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略带几分歉意，“抱歉，刚刚是我唐突了。”可听进耳里，却又分不清到底有几分真诚，最后，他浅呷一口热茶，似轻笑一声，破天荒地来了一句，“你们挺般配的，很般配。”

　　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

　　顷刻间她的脑中只余下一片空白，却唯独觉得那条原本锁住心脏的铁链骤然断掉了。

　　久违的怦然心动。

　　从没有人说过，十七岁的宋小檩与二十二岁的陆景衍很般配。

　　但如今，隔了八年。

　　整整八年，是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八年。

　　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等到了一句迟来的般配。

　　可惜，这句话却是从一个浑身阴戾的男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总觉得些许的遗憾。

　　因为她不明白他是否意有所指，更无法揣测他说这句话的背后究竟是带着一种怎样的态度，像隔着那道渐散的烟雾，难以捉摸。

　　宋小檩抬头，双眸直直地盯着司正霆，仿若要窥探进他的心底，去看看他如何缜密的心思、去看看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甚至是去看看他的血是什么颜色。

　　她想，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的血一定是黑色的吧。

　　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阴鸷的双眼，沉凉得可怕，无端就让人觉得好像被深渊凝视了一般，有野兽原始的夺掠心，并漠然地又享受地望着猎物掉进自己的陷阱之中，看着它们逐步失去挣扎，最后只能袖手就擒，被他驯服，认他为王。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司正霆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倒笑得很是随和，“谢谢你的热茶，很好喝，我很喜欢，但就是不知道下一次我还有机会能再喝到吗？”

　　话里话外，他暗示得很明白。

　　宋小檩却蓦然释怀了。

　　两周前，她亲眼目睹了他杀人的过程。

　　这就像是一个窥不见天光的秘密。

　　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也许并不是放过与不放过的问题。

　　如同司正郴所说，司正霆常年在商界里帷幄运筹，他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这样的一个人，想要不放过她简直太容易了。

　　但他没有。

　　隐隐地，她总觉得他在她的身上有利可图。

　　可这利，究竟是什么呢？

　　“宋小姐怎么不说话了？”

　　宋小檩收回思绪，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我这还有些茶叶，你带回去吧。”

　　一句话，摆足了前后所有的态度。

　　司正霆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意思，但也不生气，他微微拉了拉西装的袖口，低头撇了一眼戴在手腕上的名贵手表，神情依旧淡漠，之后，他一口闷完了热茶，杯子见底，将它搁在桌上，似笑非笑，“宋小姐，我弟弟很喜欢你啊，我可是把你当弟妹看待的。”

　　“……”弟妹？

　　她嘴角忍不住想要抽搐:“我和司正郴只是朋友关系。”

　　他笑了笑，不以为然，“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对吧？后会有期，宋小姐。”

　　那笑容，却像吐着舌芯的毒蛇，不怀好意。

　　她礼貌点头，皮笑肉不笑:“嗯，后会有期。”

　　下一秒，他起身离开，去找司正郴。

　　独留宋小檩一人站在原地。

　　手指越攥越紧，她忽而低头看着那张照片，渐渐愣了神。

　　绿白两色，映入视野里无比清晰。

　　挺般配的。

　　很般配。

　　会吗？

　　那时候，她和陆景衍真的般配吗？

　　可为何般配，却要错过呢？

　　点点湿意慢慢爬上眼眶，酸涩极了。

　　她却独独忘了，光是空想就能红了眼眶，在这场看不见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其实早已输得一塌糊涂了。

　　但后知后觉，趁着脑中的那一丝理智，她终于隐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司正霆好像对陆景衍格外上心？

　　又或许，只是她多虑了吧。

　　***

　　司正霆走后，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宋小檩和司正郴两个人。

　　他像刚出生的鸟儿，叽叽喳喳地看着这个新世界。

　　“原来，北城真的与法国不一样诶。”

　　“这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在法国见过啊。”

　　“这能吃吗？”

　　“……”

　　最后，她忍无可忍:“司正郴，你好吵啊。”

　　他倒是委屈不已，仿若一只耷拉着耳朵可怜兮兮的拉布拉多犬，“我没来过北城嘛，这是第一次，你不要生气，我不闹腾了。”

　　她冷哼道：“别唱歌了，换你去演戏吧。”

　　他还真当真了：“我可以吗？”

　　“……”

　　北城温度宜人，往窗外望去，一片葱茏。

　　司正郴仰着一个大大的笑容，明媚阳光在他的面前也不过如此，他讨好般地说道，“小檩，你陪我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