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很想甩开顾安东，但她没有一点力气。

　　想骂他一顿，冲上去踢他打他，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但是在心里，还怀着对顾安东的最后一丝期望，苏云琅苍白地看着顾安东，平静叙述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巡店的时候，秦桑为救我受了伤。”

　　顾安东：“嗯。”

　　“我们遇到了秦桑的姐姐，然后搬到西郊别墅，遇到了施宏强。”

　　“嗯。”

　　“今天早晨接到电话，说鼎泰出了大事情，秦桑还受着伤，拼命从西郊赶了回来，我算了算，亏损大概有几千万。”

　　“嗯。”

　　苏云琅抬起头，滟滟的双眸似有水光闪动：“是不是你做的？”

　　顾安东说：“是。”

　　他说：“从千林带来的老下属，都被秦桑换干净了。不过他大概没想到，这次我会亲自上手，毕竟，我本身就是个不错的程序员，大学时辅修了硕士学位。”

　　“技多不压身啊琅琅，就算秦桑追究起来，也只能追到一个小代码的错误。”

　　他还敢解释！

　　云琅突然大笑出声，她问：“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你难道不敢跟秦桑正面竞争？非要在背地里捅他一刀，非要秦桑不信任我，非要我做你的帮凶？！”

　　顾安东说：“琅琅，你理智一点，我们进办公室说。”

　　顾安东半拖半抱，把苏云琅抱进了办公室。

　　苏云琅跌坐在会客沙发上，十指插入长发，她喃喃道：“我亲眼看着秦桑冲过来，他抱住我，自己被广告牌砸到地上。‘砰’！你听过铁条砸进肉里的声音吗，‘砰’地一声，地上全是秦桑的血，全是他的血……”

　　苏云琅呜咽道：“偏偏在这之后，偏偏在他救了我之后……”

　　顾安东趁着秦桑受伤，又捅了他一刀。

　　顾安东扶着苏云琅的肩膀，认真地说：“如果那天在你身边的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不会让你受伤的。”

　　苏云琅讽刺地笑了。

　　她说：“你许诺的倒容易。”

　　顾安东全身一震，被云琅语气中的讽刺刺伤。他蹲下来，湛蓝的眼睛与苏云琅平视：“你不信我？”

　　“琅琅，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一个很不堪的人？”

　　“假如今天被陷害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为我难过？”

　　苏云琅闭口不答，就像秦桑不肯回答她一样。顾安东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他突然很笃定地说：“琅琅，你爱秦桑。”

　　苏云琅大声反驳：“我不爱！”

　　顾安东的“爱”字，好像玷污了她一样。可笑，竟然有人用“爱”形容她跟秦桑之间的关系，她有更多更合适的词，比如憎恨，比如疏离，比如……

　　她不爱秦桑，她的关心，担忧，愧疚，失落都不是出于对秦桑的爱。他们是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是天底下最不配最不配的夫妻，她不爱他，不爱他！

　　苏云琅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可笑，你就凭这点事情，做出了我爱秦桑的结论？我不爱他，也不在意他，秦桑自大，狂妄，霸道，大男子主义，只是因为他救了我，我才关心他，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爱他！”

　　顾安东还蹲在原地，他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苏云琅：“琅琅，记住你说过的话。”

　　“在你纠结，心软，想要帮助秦桑的时候，想想今天的话——你不爱秦桑，永远永远，不会爱他！”

　　苏云琅浑身一颤。

　　脱口而出的话，好像一句牢不可破的誓言，也像一句一语成谶的诅咒。

　　苏云琅不愿回想秦桑的事情了，她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质问顾安东：“你认不认识秦海清？”

　　顾安东一愣：“你说秦桑的堂姐吗？小时候见过几面，是个脾气挺大的丫头。”

　　顾安东提起秦海清的时候，表情很自然，好像秦海清真是个单纯的玩伴。

　　苏云琅接着问：“不是秦海清告诉你，我们去西郊的消息吗？”

　　顾安东简直被她逗笑了：“琅琅，你们去不去西郊，跟我有什么关系？哦……难道你觉得我怕了秦桑，所以挑他不在的时候去破坏后台？那你可大错特错了，秦桑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他亲眼看着，看他的电商部有多脆弱呢！”

　　顾安东啧啧道：“可惜，现在只能欣赏秦桑收拾烂摊子了……”

　　苏云琅啐他：“无聊！”

　　顾安东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底浮现出一丝好笑：“既然这么担心秦桑，为什么还跟我混在一起？去188楼打探消息啊！”

　　无心的一句话，正好戳中苏云琅的心事，云琅道：“你当我不想？刚在电梯上被秦桑赶下来了，显然，他觉得我跟你狼狈为奸。”

　　顾安东显然不太满意“狼狈为奸”这个词。“那……你去找他的特助Lily啊，Lily不是很喜欢你么，整天云琅姐，云琅姐叫个不停。”

　　苏云琅眼底一亮，不过，瞬间又暗了下来。“算了吧，Lily现在也忙得四脚朝天，我去别的部门听一下消息吧。”

　　果然，像苏云琅料想的那样，接下来的时间里，鼎泰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当天晚上，鼎泰大厦灯火通明，全体员工集体加班，解决价格乌龙事件的后续问题。

　　亏损显而易见——电商部在40分钟卖出四百万件商品，每件促销商品的价格，都是成本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这也就罢了，关键问题是，像红木床啊，旅行帐篷这些不常用的货，根本没有十万件库存，鼎泰想要满足客户需求，还必须从其他供货商处调货，5000块钱的红木床，卖价100，899块的高级帐篷，卖价10块，想想就让人吐血。

　　于是就有高层建议，从官方层面上取消这次促销。

　　消费者也不傻，应该知道这次大跳价是内部失误，鼎泰这次促销全都低于成本。更有人说：“网民就是贪便宜，看到便宜货，疯了似的朝前抢，也不想想这么低的价真实不真实，可能不可能！”

　　“就是，取消促销，撤回订单！从法律上讲，我们不会有任何问题。”

　　越来越多的声音传到188层，董事们群献群策，等待着秦桑的决断。从私心上讲，他们希望鼎泰能耍一次赖，就耍一次又能怎么样？鼎泰的东西又便宜又好，消费者这次吃个亏（其实也不算吃亏，顶多沾不上便宜），以后还会来买东西的！

　　很快，秦桑的回复从188层传下来，他的回答是两个字。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