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不是她心中的希望，而是形势比人强，现实逼她做出来的答案。“杀”这个字，云琅无法直接说出口，所以她用了更隐晦，更温和的说法：“可不可以先把秦野的人格唤醒，让秦桑的人格暂时沉睡？”

　　穆子易点了点头：“催眠应该可以。之前我做的催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秦野的人格实在太弱了。好在，他已经向我们袒露了四年之前的绑架，相当于解开了心结，相信秦野的人格已经强壮很多，经过外物刺激，我们会把他换回来的。”

　　“不过……”

　　穆子易拖着长腔，担忧地说：“琅琅，暂时把秦野换回来，并不是长久之计。秦桑的人格会像定时炸弹似的存在他体内，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定时炸弹”这个比喻，让苏云琅表情一僵，她下意识反驳道：“秦桑怎么会是定时炸弹呢？你是他的好朋友，为什么要用这个比喻形容他？”

　　穆子易笑了笑，没介意苏云琅的尖锐。“没错，琅琅，秦桑和我不仅仅是医生和病患的关系，我很欣赏他，甚至，把他当做朋友。我穆子易的朋友不多，秦桑就算很特殊的一个，比起秦野，我更喜欢秦桑的聪明和狠辣。”

　　“但是只凭喜欢，又有什么用呢？我必须理智地看这个问题，给出伤害最小的解决方法。秦野是我的病人，我要站在他的角度上，为他负责……”穆子易说：“琅琅，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

　　“我……”

　　苏云琅张着嘴，却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她，她怎么样呢？她就算再聪明，再能干，也没法扭转命运的轨迹，穆子易说得对，她必须做出选择，哪怕这个选择是违心的，她并不愿意接受的……

　　“一步一步来吧，琅琅。”穆子易拍了拍苏云琅的肩，“你和我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才能适应这一切……”

　　虽然他们需要一个漫长过程去适应，但是这第一步，却不得不往下走了。穆子易跟苏云琅一起走出诊所，坐上了阿青的车，他打算先跟秦桑见一面，顺带唤醒秦野的人格。

　　路上有点堵车，到达医院时，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十五分，苏云琅和穆子易花了十分钟上楼，打开病房门时，听到了秦桑那戏谑的，带着一点得意的声音。

　　“迟到二十五分钟，二十五个吻！琅琅，你打算一次性付清，还是分期付款？”

　　苏云琅的脸瞬间红爆了，当秦桑看到云琅身后的穆子易，他的脸色也变得一场精彩。“你怎么来了？”秦桑很嫌弃地问，“诊所倒闭了，来找我们蹭中午饭吗？”

　　穆子易嘴角抽了抽，拼命说服自己，让自己不理秦桑的中伤。“来看看你怎么样。”穆子易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了秦桑好几圈，终于不情愿地说：“看来恢复的还不错。”

　　秦桑的确恢复得不错，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轮椅，可以自由走动了。前几天躺在病床上，秦桑几乎要发了霉，所以他现在能坐着，绝不躺着。

　　既然穆子易来了，再没有赶他走的道理，三个人坐在餐桌旁边，开始吃午饭。

　　虽然地点在医院里，但此情此景，莫名让人觉得温馨。午饭是六菜一汤，穆子易一直大呼好吃（“的确比我楼下的中餐店强多了！”穆子易语）苏云琅一边为秦桑盛汤，一边为他夹他喜欢吃的菜，穆子易待在一边，开始抗议：“喂喂，不带这么虐狗的啊~”

　　苏云琅眉眼低垂，淡淡地说：“之前都是秦桑照顾我，现在他生病不方便，换我照顾他，你吃你的就好，不要多说话。”

　　秦桑抬起眼，给了云琅一个令人眩晕的笑容。

　　穆子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想到苏云琅的嘱托，忍不住唏嘘万分。

　　——很恩爱的一对夫妻嘛，为什么上天总是为难他们，不肯让他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饭后，几个人倒上饮料，在餐桌前小憩。穆子易权衡了一下形势，觉得该到自己出场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咳咳，秦桑啊，我这次来，是想给你再做一次催眠。”

　　穆子易相信，以秦桑的聪明，假如自己不老老实实说明来意，一定会被秦桑看穿的。所以他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了个明白。

　　“上次，秦野的人格只出现了短短一段时间，有很多事情，我们还没弄清楚。”穆子易说瞎话不打草稿，“这次要换他回来，把某些事情，再问得清楚一点。”

　　秦桑犀利的目光看着穆子易，穆子易觉得，自己快要在他的瞪视中无所遁形了。

　　秦桑没有向穆子易施加压力，而是转头问苏云琅：“琅琅，你去找穆子易，就是想为我催眠吗？”

　　苏云琅心里非常难受，她几乎想中途退缩，让穆子易停手算了。寄生就寄生，人格残缺就残缺，她不想管这么多。

　　但是苏云琅闭上眼睛，又想到了顾泯的话：“孙媳妇，你也像让小野回来吧？”

　　你也想要秦野他，完完全全变回他自己吧……

　　而那厢，穆子易反复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并没有问题。正当穆子易撑不住，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秦桑却突然松口，淡淡地道：“好。”

　　咦？没有怀疑，这么轻松？

　　穆子易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他喝掉饮料，从背包中拿出催眠必须的用品。“那……就请你躺到病床上去吧。”

　　秦桑乖乖地躺到病床上。

　　这一切，他做得毫不迟疑，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但苏云琅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不知不觉的改变了。

　　秦桑周围，围绕着一股阴暗、低沉的气氛。他的面部肌肉紧绷，嘴唇细细抿成一条线，苏云琅知道，这是他极度愤怒的表现。但秦桑却很好地隐藏了愤怒，除了像她一样了解他的人，任何人都不会发现他在生气。

　　而这样的秦桑，才最可怕。

　　苏云琅坐在秦桑身边，轻轻抓住他的手指，想给他一些陪伴的感觉。秦桑却把苏云琅挣开了，他睁着黑漆漆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