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易拿出了催眠工具，他点燃具有镇定安神作用的熏香，掏出怀表，开始说引导词。

　　“你的身体很放松，你的思维非常轻盈。请你选择一段年少时光，回忆你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放松，放轻松，让记忆随着每次呼吸而加深……”

　　“现在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秦桑喉结滚动，紧闭着眼睛，神情显出一丝茫然。“我看到了秦家老宅，哥哥又被奶奶关到了柜子里，不，被关在柜子里的是我，我穿着哥哥的衣服，我就是他！”

　　穆子易心神一动，这种场景，秦桑曾向他们提起过，秦桑和秦野小时候，顾泯喜欢将秦桑关在柜子里，用噪音来折磨他。后来，秦野发现了顾泯的虐待，为了帮助秦桑，他经常会假扮成秦桑，跟他一起承受这份苦楚……

　　穆子易眉毛一挑，显然，共同抵抗衣柜折磨，就是秦桑和秦野身份交换的开始。

　　穆子易接着引导：“你只是穿着秦桑的衣服，但，你真的是秦桑吗？告诉我你的名字，大声地、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秦野皱着眉，好像想说什么，却一直说不出来。穆子易一直鼓励着他，给他各种暗示，终于，秦野下定决心似的，讷讷地说：“我是……秦野？”

　　穆子易满意地说：“很好！接下来，告诉我几件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不要犹豫，秦野，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秦野讷了讷，好像有点迟钝似的：“十岁那年，我打篮球摔断了腿，哥哥虽然嘴上嫌弃我，但课间时，他还是在我面前蹲下来，背我去洗手间。”

　　“十五岁，我考上了哥哥的学校，但是我的成绩总是勉强够用，做不到哥哥那么好。哥哥像一座灯塔，我一直仰望着他。虽然他总是对我冷冷淡淡的，但我知道，世界上最关心我的，就是哥哥了……”

　　“二十岁，我遇到了心爱的女孩。”

　　秦野突然咬着嘴唇，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他挣扎了半天，突然爆发似的开口：“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也喜欢琅琅？一直以来，我亦步亦随地跟在哥哥后面，追逐着他的脚步。可是哥哥他，为什么会喜欢我的女孩？我……”

　　“停！”

　　秦野情绪最激动的时候，穆子易喊了停。秦野突然满头大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秦野面色苍白，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苏云琅不忍心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好残忍。明明，秦野的伤还没有好，可她就是那么不近人情，她急迫地逼着他，拼命要他确认一些什么。

　　“琅琅，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应该是秦野回来了。”穆子易仿佛也承受了巨大折磨，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找到空调遥控器，把气温调低了两度，

　　“看来衣柜事件，在秦野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烙印。说不定他每次回忆到衣柜事件，就昭示秦桑和秦野的人格要互换了”穆子易看了看秦野，后者仍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眼睛里没有生气。所以他自顾自地说：“等回到诊所，我要找到就诊笔记，把这些记下来……”

　　“琅琅，接下来我还有一场预约，要先赶回去了。”穆子易有点抱歉地说，“秦野这边，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假如他情绪激动，你就安抚他一下，你也是学习心理出身，相信这点事情没问题的。”

　　耽误了穆子易很长时间，苏云琅心中也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她轻轻点了点头：“我送你。”

　　“可别介，我怎么能让孕妇送？”穆子易很爽快的说，“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好好的就行了。”

　　苏云琅没再坚持，她把穆子易送到门口，回过头来，笑着看秦野。

　　“阿野，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对不起，我不知道催眠原来这么辛苦……”

　　秦野的嘴角一扬，不知怎么，苏云琅感受到几丝讽刺意味。“那你答应我，以后再不会让我催眠了。”

　　苏云琅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野慢慢走到苏云琅身边，虽然他受着伤，但仍然给人很强的压迫气息。秦野轻轻抬起苏云琅的下巴，欣赏她惊恐的、带着点楚楚可怜的脸颊：“琅琅，就算催眠这么不人道，对我是一种折磨，你也会一次一次逼我执行，因为在你心里，你希望秦野回来，你希望我，永远永远地沉睡……”

　　苏云琅不可置信地大睁着眼睛，一股贯彻心扉的寒意，从她的双脚开始蔓延。“秦，秦桑？”苏云琅不知所措地问：“你是秦桑？”

　　秦桑高傲地勾了勾唇，如恶魔似的伏在云琅耳边，淡淡地问：“失望吗？”

　　“别担心，并不是穆子易的催眠术失效了，实际上，它对我有用的很。穆子易催眠时，我觉得有一只手死命拉着我，而我背后是巨大的旋涡。我能听见秦野的声音，是他在与你们交谈，他马上就要获得身体控制权，而我，就要坠落到无边黑暗中了……”

　　“琅琅，我不甘心。”

　　秦桑扣住苏云琅的双肩，双目漆黑，像是烈焰燃烧殆尽后的颜色。“我不甘心把这些让给秦野。所以在秦野即将苏醒的时候，我拼命拽住了他，把他往旋涡的方向一拉。”

　　秦桑闭上眼，脸上闪过几丝痛苦神色。“阿野代替我，留在了思维旋涡里，而我得以浮出水面，用他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琅琅，思维旋涡里，是无穷无尽的黑暗。”秦桑的神色非常平静，苏云琅却发现，他的身边，围绕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恐惧，“你没有经历过，是不会懂的。”

　　苏云琅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桑，她没想到，秦桑和秦野的人格之间，竟然也会发生斗争。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孤单，最惨烈的斗争了吧？他们的对手，只有彼此，这是一场兄弟之间的角斗，也是对命运的激烈抗争。

　　秦桑他，终于不可避免地，跟秦野站在了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