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阿宋乖，妈妈很累了，睡吧。”

　　“闭好眼睛。”

　　妈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妈妈，我也很累了。

　　阿宋也闭上了眼睛。

　　“砰！”

　　一声枪响。

　　辗转了好几个场地之后，宋芙杀青了。

　　因为调度和档期的原因，阿宋的戏份被集中起来拍摄了，包括前前后后一些零碎镜头补拍，顺序也所有调换。

　　这天她拍的最后一场戏是行刑日的室外部分。闭上眼睛之后不久，段导高声了喊“cut”，她沉浸在即将死去的恐惧中，恍若未闻，片场也是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才又工作人员反应过来，跑上去帮宋芙解绳子。

　　然后向辉也拿了块毛巾过去了。有那么一刻宋芙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么状况，绳子解开之后，她仍旧怔愣着，想要站起来，双腿却一软，向辉赶紧扶住了她。

　　“宋老师，恭喜杀青！”制片抱着一捧鲜花走了过来，笑着对他说道。

　　宋芙满脸是汗，一行一行地滚下来，让他觉得脸侧很痒。

　　她抬手蹭了一下，然后才勉强提起精神笑了笑。

　　“谢谢。”她说着，把花接了过来。

　　这时候她才终于有了点属于“宋芙”的实感。用向辉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之后，她提高了声音，对大家说道：“这段时间承蒙大家关照了，晚上我请客，正好明天放假，大家也可以放松放松。”

　　因为实在连轴转了太久，段导主动提出等阿宋的戏份告一段落就给剧组放假一天，好好休整一下，正好宋芙提出要请客，喜上加喜，大家一阵欢呼，“谢谢宋老师”的声音此起彼伏。

　　宋芙往自己休息的帐篷走。

　　一边走眼神一边四处游移。

　　最后整个片场几乎都扫了一遍，她都没有看见蒋邵川。

　　之前蒋邵川是在的。虽然最近这段时间戏份集中在阿宋身上，但他也不闲着，常常待在片场看，更何况今天是宋芙杀青的日子，他是早早地就跟过来了。

　　她停了下来，转头问身边的向辉道，“看见邵川了吗？”

　　“刚刚还看见的，”向辉闻言，也跟看着在四周看了看，没见到，就猜测着说，“应该也是去休息了吧。”

　　宋芙点了点头。她走回了帐篷，一撩帘子却只看见小助理在里头玩手机。

　　于是她又问了一遍，“邵川呢？”

　　小助理抬起头来，想了会儿才说，“刚才说他去透透气。”

　　“昂。”宋芙没说什么，她走到角落，把戏里穿的囚服换下来，很快又出去了。

　　阿宋的行刑地选在野外，四周都是荒山，植被稀疏，地上的尘土很厚。

　　宋芙循着直觉往一个方向走，很快看见了靠着山壁抽烟的蒋邵川。

　　他的头顶往上一点的地方恰巧有一处裂缝，一颗歪歪斜斜的绿植从裂缝中伸出来，叶子干枯，绿中带黄，往下垂的角度正好挡住了蒋邵川面上的光。

　　这使得他的神情不太明朗。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宋芙走了过去，和他肩并肩站着。

　　“抽烟，”蒋邵川把烟盒递过去，“抽么？”

　　“嗯。”宋芙却没接烟盒，而是微微倾身，靠近蒋邵川夹着香烟仍未垂下的那只手，挑了挑眉。

　　蒋邵川笑了，把手里已经抽了小半的烟给她，自己又点起一支。

　　“杀青了？”他吐出一口白雾，侧头去看宋芙。

　　宋芙说：“是啊，杀青了。”竟是长叹一口气。

　　蒋邵川垂了垂眼，“我没敢看。”

　　他在阿宋开始颤抖的时候就走开了。

　　他心里实在是难受，到底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阿宋赴死。

　　尽管现在宋芙已经好端端地站在了他的身旁，还和他讨了一支烟，但他知道，阿宋还是不在了。

　　“阿宋就这么走了，这些日子我都感觉自己在做一场很长的噩梦。”她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雨了，气温奇奇怪怪的，天阴得厉害，放眼望去只觉得它压在头顶，空气里水汽很重，却没什么风，极闷。

　　显然夏季的阴天也是很热的，这种热更加剧了人心里的焦躁。宋芙看着他，忍不住拉了一下他的手。

　　两人手心的温度都很高，触碰的感觉很黏腻。

　　蒋邵川还在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宋芙很轻地将他的手指握住的时候他知道，但放空中没能很好地反应过来。

　　直到最后一口烟吸完，他忽然慢慢地歪头过去，以一种稍显别扭的姿势靠上了宋芙的肩膀，然后，很快又侧过身体，伸出来手来拥住了宋芙。

　　宋芙揽住他的肩膀，抬手，很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蒋邵川的声音闷闷的，“你呢，也一定要今天走吗？”

　　“是，”宋芙无奈地说，“早就定好的行程，改不了了。”

　　她当然也不想走得这么匆忙，但是没有办法。

　　从明天开始再往后，她有好些必须要完成的工作，是经纪人那边早就和各方敲定的。

　　按照原本的拍摄计划，她在杀青了之后还可以休息几天，但种种原因，拍摄没能按计划进行，这直接导致了她杀青时间的延后。

　　要不是段导知道她有别的安排赶了赶进度，她甚至很有可能要从剧组请假出去了。

　　蒋邵川眷恋地在她颈窝蹭，蹭着蹭着，眼眶就热了。

　　宋芙，阿宋，哪一个他都不舍得。他暂时放开了宋芙，转而伸手去摸宋芙的额角、眼角、嘴角，这些都是戏里阿宋受过伤的地方。

　　最后一天一起待在剧组了，段导为了让他们更忠诚地在待在角色里而设置的那条“尽量少接触”的禁令也没了意义。

　　今天晚上之后他们就真的要分开了。

　　宋芙微微一笑，对他说，“不疼的。”

　　蒋邵川看着她，不舍的眼神中又掺杂了隐约的哀伤。

　　他想凑过去亲吻宋芙的眼睛，可是身子刚刚一动，就听见身后响起了隐约的脚步声，他顿时吓得缩了回去。

　　“诶，宋老师，蒋总，你们也在啊。”是忙里偷闲过来抽烟顺带休息一下的同事，笑着和他们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