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清圣使团在天都城门口,也并没有等待太久。
当个事办的鸿胪寺少卿范炜,用最快的速度从禁宫处得了口谕,马不停蹄的赶往天都城西的其中一道城门,成圣门。
因为从范炜得到传讯,再进宫,请旨,再折腾出来,往成圣门跑,已经用尽了全力,毕竟在范炜这,外交无小事。
可等他在天都城转一圈,接到清圣使团时,人家早已经晃晃悠悠的走完了最后的三十里官道,在城门旨候,由此可见,不是范炜慢,真的是这座天都城规模有些过于大了。
旨意传到,使团会到鸿胪寺走个过场,做基础的礼节规范或者叫重申一下见天子的事宜,其实这次使团,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来了。而后他们就要奉旨,直接进宫觐见大周天子,但在范炜眼中,这是规矩。
使团由清圣宁王负责,这年轻人对比丝毫不反感,反倒经做出一些看起来是帮大周朝廷管束清圣使团的举动……
使团内无人有异议,大周鸿胪寺也是一头雾水,这宁王一身“大周”风骨,莫不是我大周天子的私生子。
当然,碍于两国的关系,这种问题绝对没人敢提出来。
时间已经是初掌灯时分,禁宫内原本遵从皇后林玉的懿旨,不过多掌灯,节约需耗,但今天为了这个……面子,咳咳咳,国体,此刻真是灯火辉煌!
宫墙上,宫殿屋顶,皆为金色琉璃瓦,宫殿玉道上,采自大炎国的色泽如玉的石板上,散发着如雾般白光,让周围景致,可以尽收眼底。
使节团上千人,但有资格入宫觐见的,为两三人已。
大周鸿胪寺少卿范炜,与另一位鸿胪寺员外郎引路,宁王手持折扇,童子提着宫灯,使团副使,万夫长铁刀落后半个身位,却紧紧相随。
一路,只有宁王与范炜时而交流,偶有打趣,可其他三人,皆是跟随着走,如不存在般安静。
或者……御道两侧的羽林卫,也是让人心情颇为压抑的原因之一。
穿过御道,绕过众多飞檐斗拱的殿宇,几人终是到了姬承运的寝宫偏殿。
按理说,皇帝不该在此接待外臣,更是不该在此接待使节,因为这里属于天子的私有之地,皆因这做宫殿的用途是书房。
但这事要从姬承运,萧镗,金无咎等一众人杰的相识说起,只是此处暂且按下不提罢了。
一声声宣金宁,范炜觐见的人声从偏殿外,一直传到寝宫外门。
羽林卫是近卫,也是宿卫,所以,有了这声传到的旨意,精良的羽林卫,才利落却有条不紊的开启宫门。
如此,又一座宏伟的建筑群出现在金宁眼中,这就是大周,五百多年前,从清圣的压迫下,巍然耸立起来的大周,又经二十年前,两国大战,最终以清圣国主战派的清圣国圣太子,金无咎战死,而大周顺势崛起,成为与清圣,泰西,在西南并肩而立的,真正的三霸主之一。
而泰西国比清圣国更加原始,若不是民风尚武,好战之极,说不得,清圣大周二国,会联手吞了他也不是不可。
当然,这都是想一想。
先不说泰西不与人结盟这个奇怪的国策,就是清圣与大周也不可能联手。
利益是利益两国间的事儿,积累的仇怨也是两国间的事儿,可这仇怨,几百年积压下来,是几乎无法化解的。
“外臣金宁,叩见大周皇帝陛下。”
“臣范炜,叩见陛下。”
规规矩矩,不多不少。
一边陪跪的范炜也是偷偷的舒了一口气,不出意外,就是最好的结果。
“二位爱卿请起。”
姬承运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几年前的孩子,当时他跪在自己脚下泣血,跟自己诉说金无咎与大周天子的过往,说他们的年轻义气,说他们的乘云大陆游历,说共同理想,说有一天,想让自己的国家,变成像乘云三大皇朝那样的,真正的至强,至尊之国。
这些,让姬承运感动了。
当年,年少轻狂,由着萧镗这个家伙发疯,把金无咎阵斩了,但似乎没必要非得扣着金无咎尸身,非得让这个相交莫逆,同生共死的敌人,看着自己把大周一步步发展起来,我姬承运,不应该和一个死人较劲,尤其……曾经还是“挚交好友”。
当时,就是这孩子,让自己脑袋里疯狂的长出这些思绪……
几年后的今天,这位故人之后,又到了自己面前。
大周的情报网狠强,不管是姬承运还是萧镗萧无敌,都认为知自知彼百战不殆一点。
几年前,姬承运知道了这个孩子,然后他迎回金无咎尸身时,印象深刻。
若不是敌对之国,若不是大周从未和亲过,自己最宝贵的女儿,怕是于此人正相配吧?
姬承运甩了一下头,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丢掉。
金宁千好万好,可萧易也不错啊,最重要是女儿喜欢,他姬承运是个正经爹,卖女儿这事他干不出来。
几人心思百转,不过嘴上也都互相应和着对方的场面话,金宁目的明确,求娶大周公主,不是和亲,而是下嫁给他大哥,金峰。
金无咎死后,清圣老国主把希望重新放回其他儿子身上,但金无咎嫡长子也没有就那么放弃了,毕竟好说不好看。
当遗腹子金宁成年,表现出了优秀的治国理政的才智,而清圣国国主,也是神的使者,所以当年金无咎成了圣太子,导致他即使阵亡了,大批清圣国信徒,直接转而信任金峰,连老国主都没办法直接插手,幸好金峰平平无奇。
但这是金宁成长前。当这个视为不祥的遗腹子长大,金峰数次与信徒和老国主乃至各部长老表示,自己的弟弟才是家父圣传,真神使徒……闹的想分润权利的叔叔伯伯们好不难堪,就连老国主也毫无办法。
除非让金无咎一脉,尽皆夭折!
话说回来。
殿内几人均是健谈之人,又有范炜从中调和,免得自家陛下有疏漏,所以交谈起来,都很友好,直到求娶公主!
“爱卿,清圣与我大周民风,信仰,环境,习俗……就没有一样相符的……朕有女儿,却见不得她受苦,我为人父这是其一,其二,女子嫁人,远走他乡,不能尽孝,不能承欢膝下,连累母亲思念,我为人夫,当不见此事。”
姬承运少顿,情绪和声音到变得不如刚刚般似长辈一样,而是威严盖世。
“其三,大周于强敌林立中立国,与民一起,血泪挣扎近百年才得以安稳,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乃是大周国祖立下对外国策,姬承运不肖,但绝~不~可~能~违背祖训,做那不忠不孝,无父无母之人。”
姬承运一句比一句重,整个大殿如坠冰窟,初秋蝉鸣似乎都被天子威严给震慑的不敢鸣唱。
半晌后,金宁费力的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
“陛下,外臣舟车劳顿,身体不适,请陛下恩准,外臣告退,回鸿胪馆稍事休息。”
冰冷压抑,范炜像一只冰天雪地里的小动物般,深深地把头藏进衣袖下,整个人则是趴在地上筛糠。
气氛一时沉默,片刻,恢复了几分和善的腔调传来。
“准了,二位爱卿辛劳,皆退下休息吧。”
范炜闻言如蒙大赦!赶紧拉着勉强开口的清圣宁王,告退开溜!
一路上,范炜也顾不得金宁非大周人的立场,不断的重复着。
“老夫知晓天子乃仁君,不会杀我。但那时,真比要死了还怕!”
金宁木然,心里却波涛汹涌。
“这就是大周天子!这就是一言决数万人生死的天子!这就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我能胜过他吗?”
三天后,清圣使团草草的递交国书,表示虽大周不和亲,乃至于连下嫁一位公主都不能接受的话,清圣宁王与圣太孙金峰表示万分惋惜。并在行出百里后,又送一封书信给鸿胪寺,拖请承予大周天子陛下。
然后整个使节团再也没了丝毫淡然,就如脱缰野马似的,向清圣边境关口进发。
《至大周皇帝陛下书》
外臣清圣圣太孙,亲弟金宁,一力寻求两国稳定,虽力不可及却也不予余力。此番留书示好,只为一事。泰西于龙尾关入寇,然规模不大,约十万,不过对方已截断贵方消息传递,望得知后,速速援之。
清圣,圣太孙金峰协愚弟金宁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