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子岚已经去早朝了。他刚离开，我就低声唤了青娥进来为我梳洗，小圆子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等青娥带着众人退下，小圆子就进来，向我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殿下，七公主已经回宫了，但是被陛下下旨禁闭在了凤合殿。前日殿下您昏迷时，太子殿下去了凤合殿与七公主大吵了一架，据说差点动起手来，被禁卫军拦住了，不过太子殿下也被罚抄写了月氏族规。”

　　小圆子说完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抬眼看了小圆子一眼，对他惨然一笑：“说吧，如今还有什么是本宫不能听得！”

　　小圆子这才开口说：“今日北疆有大批的武者涌入了帝都，大部分是福亲王府上的幕僚，也有一些江湖人士，接头的人是太子府里的一个管事。另外福亲王府还派人给太子送了一个舞姬，太子也将人收入了府中，据说专宠于她。”

　　我心想：这些事并没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想来是还有其他什么事，我并不做声，只等着小圆子接着往下说。

　　“据太子府中的线人回报，此名舞姬与殿下您有八分相似！”小圆子说完这句就跪了下来。

　　我心中虽有震惊，却并不骇然，圣麟的心思我多少已经猜到一些，但却不成想他竟然敢这般胆大妄为。此事要是被人拿去做什么文章，我与他都将成为天下笑柄，尤其是他，必定要被群臣所指。

　　我看了一眼小圆子，微微叹气，对他说：“你起来说话吧。吩咐下去，此事切不可宣扬出去，看准了时机，将舞姬之事透露给圣麟身边的谋臣，自然会有人教他如何处事。”

　　小圆子站起来领命之后并未离开，看来他还有话要对我说，我抬眼示意他接着说。

　　“驸马近日与朝中六部中的户部、兵部两部大人关系密切，宰相大人也时常请驸马去府中议事，且在朝堂上，驸马常常与太子殿下意见相悖，多有争论。宰相府的人也在调查太子殿下的身世，就连护国将军府，也派人对帝都中太子的暗桩进行了压制，此事也与驸马有关。”小圆子说完，就抬头看我，我知道他是想看我的态度，此事他怕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子岚、帝师、宰相府乃至整个张家必定已经掺和在皇族的这趟浑水中了。父皇既然要将我推上风口浪尖，必然少不了用到张家，即便如此，我却还是相信帝师与子岚对我的感情不会是假的。但是，时局如今这般变化，圣心难测，我也越来越看不懂我身边的众人，看来我的确该好好与子岚谈谈了。

　　小圆子见我一脸的变化莫测，一时心中也万分忐忑，额头上已经有些薄汗。

　　我幽幽开口：“朝中之事，暂且不用过问，父皇自会处理好这些。至于圣麟的那些势力，帮助他们隐藏，必要时替他们挡一挡。只要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帝都里的那些风云变化都由着他们吧。送信到北疆，告诉白微，让他替本宫去拜访福亲王府，如果圣麟的身世有一点风声传出来了，本宫也就只能让一切死无对证了！希儿的事，你不用再查了，本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了。今日就这样吧，本宫倦了。”

　　说完我就摆手示意他退下。

　　下午的时候，奶娘带着希儿在我房中玩了一会，希儿虽然并不是我亲生的，但却十分粘我。每日下午明明吃饱了，却不肯好好睡觉，非要来我房中，放在我床上，看我几眼才肯呼呼睡去。奶娘总是说这是母子天性，青娥和我每次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傍晚时分，子岚才回府来。吃过晚饭后，子岚就去书房整理公务去了，我让小圆子推着我坐在园中，夏日的暑气夹杂在风中，尽管所有人都已经穿着薄衫，青娥还是在我的腿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过了一会，我明显感觉到了有些困意了，但我却不想回去休息，小圆子也并不劝我。他与青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无论我做什么，他觉得有多么的不可理喻，他都从不干涉，都由着我，相信我。

　　我回头对小圆子说：“送我去暖阁吧，再派人去将驸马请来，本宫有些话要和他说，一会儿你就在门外候着就行了。”

　　“是！”小圆子命人去请了子岚，然后就推着我进了暖阁，等子岚来了，他就退到了门外，将暖阁的门关了起来。

　　开着的窗户进了风，吹着烛火，忽明忽暗，子岚并不坐下，就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我也抬头看他。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子岚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平静：“风扬，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么？”

　　我转过脸去看着窗外，并不看他，我知道如果我看着子岚，我永远也无法问出我心中想要问的。

　　“子岚，你知道希儿是谁的孩子，是么？子岚，父皇想要我做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子岚走到我身边，蹲在了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风扬，希儿是我们的孩子！至于父皇，你也是他最爱的孩子，他对你寄予了厚望，他希望将来，等他离开，你也能一直守护着离国。”

　　我低头看着子岚，他就在我面前，那么真实却又那么缥缈，他并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但今日我并不打算就这样模糊过去。我抽出自己的右手，抚上子岚的脸颊，将子岚看进了自己的眼里。

　　我缓缓开口：“子岚，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会守护着离国，因为我是月风扬，我跟随帝师学习读的第一本书，就是《月氏族训》。”

　　子岚点点头：“风扬，我明白……”

　　“你不明白！”我打断了他的话，“父皇也不明白！我从未想过要那个至尊无上的位置，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公主！即便需要我去背负那些沉重，我也从不曾怨恨过。即便父皇给了我所有的一切，我也从未想过要去获得那样至高无上的权利，我知道一切都不过是虚像，终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交还给父皇。”

　　子岚突然站了起来，扶住我的肩膀，一脸严肃的看着我：“风扬，你为什么不要，你可以要，你应该要，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你的。父皇本来也是想要将一切都给你，难道你不知道么？”

　　我摇头苦笑：“子岚，我只知道，古往今来，从没有女子为帝！父皇更加知道！我只知道，当今太子是圣麟，难道你不知道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离国的太子是月圣麟，我的亲弟弟！”

　　子岚放在肩上的手更加用力：“风扬，不要害怕，你还有我，我们……”

　　我大吼出声：“张子岚，你究竟要如何才明白？我并不想要那个位置，我想要的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我喜欢的是西风烈马，肆意江湖；我要的不是庙堂之高，而是江湖之远！”

　　子岚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但我并不想去解释什么。我本就打算今天将一切都说清楚，我想告诉他所有我的想法：“子岚，我不知道父皇究竟是如何和帝师约定的，是如何要求你、要求张家的。但是我想要的真的不是现在的生活，我想要的是自由！我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父皇就选择了你和少卿，之后他又在你和少卿之间做了选择。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不是什么巧合，一切都不过是帝王的谋划。”

　　“风扬……”子岚的声音已经哽咽：“在我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知道此生我都要照顾你，对你好，将所有的都给你，这是命令，是圣旨！我曾经抗争过，但是后来我发现，我无法拒绝你，所有你想要的，我都无法拒绝，这不是什么命令，无关圣旨，这是我的宿命。我爱你！”

　　我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就这样将一切都剥开，将所有的一切不堪都摆在我们面前，是多么的残忍！可我却不得不这么做，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爱着子岚，我想要一个答案。

　　“你对我究竟是爱，还是习惯爱？现如今，你打算如何爱我？”我想要从子岚的眼里看见答案，我想要听子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子岚抬手擦拭着我的眼泪，眼中也闪着泪光：“风扬，我爱你，即便是习惯，我也是真的爱你。因为爱你，我不能任由你这般胡闹，如今的帝都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平静。很多时候，命运并不由得你选择。你现在有多危险你知道么？退一步都将粉身碎骨，我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我要给你最好的一切，所有本就应该属于你的一切。”

　　我看着子岚，一片模糊的红色中，他坚定的脸。我知道，自今晚后，他已经走在了另一条路上，他已经如父皇一样，明明爱着我，却与我越走越远，终有一天，我与他将再也触不到彼此。

　　时间又过了月余，暑气也越来越重，回想那日与子岚的不欢而散，他最后还是没能明白我。

　　刚吃过早饭，小圆子就推我进了暖阁。

　　“殿下，半月前驸马安排了人手进入了太子府。奴才当时并未过多干涉，可是昨天夜里出事了。”小圆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我猜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示意小圆子接着说。

　　小圆子轻咳了一声，才又开口说到：“驸马派去的人发现了那名舞姬，并将此事告知了驸马。昨天夜里那舞姬中毒身亡了，是驸马的人动的手。”

　　我皱了皱眉，此事子岚并未在我面前表露一丝痕迹，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对圣麟出手了。

　　我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对小圆子吩咐到：“从明日开始，将宰相府每日的事务及驸马每日的行踪一并报上来吧。通知南州那边做好准备，最多立冬日，我就会从帝都出发。”

　　我见小圆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顿时觉得好笑，他现在与我一起，愈加小心翼翼起来。这样想着就笑了出来，小圆子见我心情不错，就又开口对我说：“殿下如今此般谋划，全然不告诉驸马，只怕到时候驸马不会轻易应允。”

　　我摇头苦笑：“我现在告诉他，他就会应允了？如今这帝都的局势，也只有这一种方法了。等到那时，也只好看上天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