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啊，快把这帮败家子，收了吧！”
打开仓库的一霎那，李绩崩溃了。
他本以为，这种菜刀只是个案，就是有，也不过几十把而已。
毕竟，那铁，是自己生平仅见。
想来数量，肯定不多。
小孩子没见识，拿去打了菜刀，糟践了点东西，虽然心疼，但是，管不着啊。
人家的铁，弄成啥，跟自己有关系吗？
看不惯？自己找去啊！谁拦你了。
所以，能骂，能吐口水，却不能横加干涉。这才起了买回去的意思。
可是现在，呈现在眼前的，足足有上万把，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菜刀。
雪亮雪亮的菜刀，冒着寒光，差点没晃瞎了李绩的双眼。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帮小屁孩，会如此狠心如此败家，竟把这么多的好铁，打造成了一堆，切菜刀。
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本都督，来晚了啊！
也不知道，经过重铸，能不能挽救你们。
他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睛，悲愤的痛斥着李恪等人恶行，如同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步履蹒跚的走进屋中，把那些菜刀一把把的拿在手里，用手摸着，用脸蹭着，嘴唇哆哆嗦嗦反反复复的嘟囔着：
“你们怎么能是菜刀呢？你们怎么可能是菜刀呢？得多狠心，才会把你们打造成这副模样啊！”
陆显悟了。真的悟了。
他终于知道，为毛只进碳，不出铁了。
闹了半天，都成菜刀了。
看看那刀，是挺锋利的。
可是，用来打战，明显不行啊！
太短了。
愣愣的，看着几近崩溃的李大都督，很想过去劝慰一下。
怎奈，连自己都觉得，这么好的铁打了菜刀，是暴殄天物。
他搜遍了脑海中一切见过的字、词，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组合，去劝慰李绩。
嚅嗫了好半晌，才哆哆嗦嗦的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大都督，事已至此，就不要纠结了，节哀顺便吧，相信这些铁，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伤心，也会感到欣慰的。”
李绩双目通红的瞪了陆显一眼。
会不会说话啊！
打成了菜刀而已，楞让你说出死了爹味道。
是不是讨打啊？
而后，猛的打了个激灵，一个健步，窜到门外，把手一伸，攥住了宋祖鹤的衣领，往里一拽，身子一躬，和宋祖鹤几乎脸贴脸：“说，这铁，还有多少？”
宋祖鹤也没想到，李绩看到菜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已然懵逼了很久很久。
被他一拽一吼，方才醒过了神。
在这个战火纷飞、物资匮乏的年代，上好的铁，哪怕是有点尊严的铁，都会被拿去，锻造成兵器。
就算是废铁，也会被大家当宝贝一样拿到家里，做成钉耙、锄头。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实在没人待见的下脚料，任何一块铁，都不屑于去做一把菜刀。
现如今自己突然把一批堪比神兵利器的菜刀，展现在专靠砍人为生的李绩面前，他自然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这么个残酷的现实。
瞅瞅那通红的眼睛，看看那狰狞的面庞，宋祖鹤有权利相信，只要自己敢说没有，对方这位，绝逼会在第一时间，掐死自己。
急忙忙的点了点头：“有有有，英国公你别激动，这铁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听到个‘有’字，李绩这才好受了许多。轻轻的，放开宋祖鹤，脸上却依旧布满了惋惜：“剩下的，不可再打菜刀，只能打造兵刃。打造多少，本都督，照价全收，不用让利。”
宋祖鹤往后一退：“这个不大行！”
李绩一听，火‘噌’的一声窜上了脑门：“为何不行？”
宋祖鹤一指陆显：“陆县令说了，没有户部批文之前，这矿得先封掉！”
李绩脑袋往回一拧，冲着陆显恶狠狠道：“晋王在河东道开矿，乃是陛下口谕，陆县令莫非想抗旨不成？”
陆显吓得猛一哆嗦。
宋祖鹤，我偶偶叉叉你那个啥。
不带这么卖人的。
刚想解释，宋祖鹤一梗脖子：“陆县令说了，不管有没有口谕，他见不着，就做不得数，这矿，得封！”
李绩一咬牙：“本都督作保，这总行了吧！”
陆显怕宋祖鹤接口，急忙应道：“李都督作保.......”
宋祖鹤反应慢，被他抢了先机，心里那叫一个不乐意，急忙插话道：“少来，刚才陆县令就说过，事关法度，不敢徇私，连他恩师的面子都没给。”
陆显心里这叫一个骂！
大爷的，本县不让你开矿，是怕你谋反。
早知道你弄的都是菜刀，本县才没那功夫管呢。
再看李绩时，目光充满了不善，手里不知何时，竟拎起了一把菜刀。一时间，竟觉得肩膀好似被砍了一般，没由来的一阵生疼。
待要解释两句，宋祖鹤的声音，却又传进了耳朵里：
“英国公，今日这矿，陆县令是封定了。你取他头颅易，继续开矿难！您身为国公，当以法度为重，没有户部批文前，还请稍安勿躁耐心等候，不要只图一时痛快，铸就终生遗恨。”
李绩气的，脸都绿了：“照你那意思，这兵刃，本帅还买不了了？”
宋祖鹤一耸肩膀：“陆县令说了，你就是杀了他，这矿他也得封！”
陆显急的直跺脚：“英国公，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下官是见他们只往里运黑石，却不往外贩卖铁器，怕他们私铸兵甲图谋不轨，这才孤身犯险过来封矿......”
宋祖鹤应声道：“你看你看，我没骗你吧！陆县令说了，私铸兵甲，是图谋不轨！英国公，您让我打造兵刃，有兵部和工部的批文吗？”
李绩阴沉着脸，后槽牙磨的，隔着三间屋都能听见。
打造兵刃要走什么手续，他的心里有数的很。
若是把这菜刀，给陛下看看，答应倒是没啥问题。
可那帮人的效率，实在不敢恭维啊！
等他们折腾完了，突厥都不知道打过来多少回了。
他们眼中的法度、程序，简直就是袍泽的命啊！
可跟宋祖鹤讲这些，有用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横竖是卖，卖菜刀多好，起码，不会有啥罪过。
闭目，咬牙，沉吟了好一会。
猛的睁开眼睛，冲着陆显，深深一揖：“陆县令，我求求您了，您抬抬手，让他们开矿吧！陛下若是怪罪，本都督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于你！要是不放心，本都督给你立个字据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