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剪好后,魏爷爷付了个会员价,拉着小宝就走了。
“小宝,咱们去幼儿园门口看看哥哥姐姐,小宝长大了,也要上幼儿园了…”
看着爷孙俩离去的背影,听着入耳渐行渐远的声音,我目送着爷孙俩离去。
最后一次见魏爷爷是在一个多月后。
这天魏爷爷带着小宝来到我店里,只不过不是来剪头发的。
“小伙子。”
我转头看去是魏爷爷拉着小宝朝我走来,走进了店里。
“魏爷爷,小宝。”我朝着爷孙俩喊了一声。
今天的魏爷爷有些憔悴,相比以前脸色白了几分,面容上的皱纹也变得多了,花白的头发变成了几近全白,常干农活而结实的身子骨,现在看来也消瘦了些许,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咳嗽。
心相显于面相,面由心生,我知道魏爷爷肯定是病倒了,或者说去医院检查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魏爷爷拉着小宝走进店里后,给我递了根烟。
我连忙从抽屉里拿出我的烟,反递给魏爷爷,并说道:“魏爷爷你是长辈哪轮得到你给我发烟?来抽我的。”
哪怕没受过高等教育,骨子里的礼数也驱使着我这么做。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奈何想到这句话,又觉得好像受过高等教育的,也不一定会懂得这些事俗礼数。
书中的道理是无数先辈得出来的经验,我极为认同。
魏爷爷满意的笑着,对我点着头,一副认可的模样,将自己的烟塞回了烟盒,再接过我的烟。
老一辈的人对于礼数这东西是非常看重的,就像每缝清明节烧纸敬祖时,在一旁若是心不诚吊儿郎当的,爷爷总会骂我,一样的道理。
点燃烟我和魏爷爷走到门口,离小宝远了些。
“小伙子,在你这里剪了这么多次头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勒?”魏爷爷吸了一口,将烟雾吐出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话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平日都称我小伙子,现在忽然问起我名字还真有点不习惯,我还是如实回答道:“谢宇。”
“谢宇。”魏爷爷喃喃的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后接着说:“小伙子你人不错,我记住你了。”说完这话魏爷爷又吐出一口烟来。
魏爷爷吐出来的烟雾,暂时笼罩在魏爷爷面前,让我有些看不真切。
对于魏爷爷的评价和认可我不可置否,心喜着。
现在的人,人心越来越浮躁,夸赞都已经逐渐成为一种难以启齿的话,生怕赞美了别人显低了自己。
“小伙子我今天来主要是有事找你,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小宝,我已经给他爸爸打过电话了,等会儿就来接他,我这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魏爷爷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脚下,用脚踩灭后,看着我说道。
魏爷爷语气认真,不难听出也有一些恳求。
“好,魏爷爷,我帮你看着小宝,你有事就去忙吧!”这种小事我自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见我答应下来魏爷爷格外高兴,憔悴的面容也在这时焕发着几分容光,转身走进店里来到小宝身边,俯下身子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小宝,用充满老茧的手摸着小宝的小脑袋,说道:“小宝,记住爷爷说的话哦。”
小宝乖巧的回答着:“爷爷,我记住了。”
这或许是爷孙俩的秘密,作为一个外人的我,旁观是最好的选择。
接着魏爷爷转过身来对我说道:“那就谢谢你了,等会儿他爸下班过来接他。”应是怕小宝暂放我这里,会耽搁我太久,魏爷爷又是强调了一遍小宝爸爸会很快来接小宝的事实。
“没事,魏爷爷,有事您就快去忙吧!”我挥着手,示意小事一桩,并催促着魏爷爷。
随即魏爷爷也不再啰嗦,迈着步子朝店外走去,待到门口时,又顿了顿身子,转过头来深情的看着,也正注视着自己的小宝。
四目相对,爷孙俩都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魏爷爷的目光中似乎充满了不舍。
小宝则是静静的看着魏爷爷。
短短几秒后,魏爷爷再不停留,继续迈着步子,离开了。
就在刚刚,有那么一瞬,我好像从这个历经大半辈子的老年人身上,看到了一抹从眼角莫名流出的泪光。
眼看着魏爷爷离开,小宝竟然出奇的没有跟着魏爷爷,或者说像其他小朋友那样,缠着家长始终形影不离,分身乏术。
我还担心小宝会跟着魏爷爷走,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了,大抵是爷孙俩早就商量好了吧!
不知为何,今天的魏爷爷直让我觉得有些怪怪的,到底哪里怪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魏爷爷走后,我以为很快小宝的爸爸魏陈会来接小宝,或者魏爷爷会很快回来。
直到过去了两个小时也未见得人影,小宝仍然是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候着,表现出了超出他这个年纪的耐心。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时间过了这么久我怕小宝耐心耗尽在店里哭闹,我忙起来后又没有时间照看到他,所以事先拿出手机给小宝放起了动画片,让小宝一边看着一边等着。
就这么,过了大概三个小时,我没有等来魏爷爷,等来了小宝的爸爸魏陈。
魏陈小跑进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才下班我就一刻不停的赶过来了。”魏陈连连给我说着抱歉,和迟来的原因。
正如他所说,下班是一刻也未停就过来了,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想来这一路用脚丈量了不小的距离。
“爸爸。”见到魏陈来小宝将我手机放在一旁,跳下椅子,跑到魏陈身边,抱住了魏陈的大腿喊道。
“小宝乖。”魏陈摸着小宝的头,安抚着因为身边没有熟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待得久了,所产生的负面情绪。
“爸爸,爷爷给我提前交了一年的学费,说我明天就可以去幼儿园了,这是老师发的新书包。”小宝指着刚刚自己坐的位置说道。
小宝一直背靠着坐着,书包被小宝挡住了,之前倒是一直没注意到。
这时听小宝一说我和魏陈看去,小宝刚才坐的位置还真有个书包,只是因为小宝长时间坐在那个位置,背靠在书包上,此刻书包被小宝压得有些变形,正缓慢的恢复着它原本的形状。
书包上面印着“星星幼儿园,果果班魏小宝。”
魏陈走上前,把书包拿在手里抖了抖,加速恢复了原本的形状,眉头微微皱着。
小宝应是非常爱惜这个新书包,从魏陈手上抢过,抱在怀里,说道:“爷爷说他没钱了,只能交一年,以后就得靠爸爸妈妈了。”
魏陈任凭小宝从自己手里抢过书包,听得小宝这话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蹲下身子注视着小宝,说道:“爸爸打电话爷爷不接,那爷爷有没有给你说过他去了哪里啊?”
小宝摇着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我在一旁听着也是一头雾水,在心里嘀咕着这一家人是什么情况。
“叮铃铃,叮铃铃~”
正在这时魏陈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魏陈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打过来的电话两眼放着光,紧锁的眉头也在这一刻展开。
快速的接起电话:“喂爸,你在哪里?”
是魏爷爷打来的。
“接到我孙子没有?”电话里头魏爷爷没有回答魏陈的话,而是问着小宝。
由于离得近,我听得真切。
“接到了。爸你在哪里?”魏陈又是问了一遍,话语有些着急。
电话里头的声音先是停顿了片刻,接着又响起了魏爷爷的声音:“你爸始终是你爸,不会让你为难的。把电话给我乖孙子,我想和孙子说说话。”说到最后魏爷爷的语气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父命不可违,魏陈即便是不情愿,还是把电话拿到了小宝耳朵边。
“爷爷。”小宝懂事的喊着。
电话里头的魏爷爷笑着:“哈哈哈,哎乖孙子,今天去幼儿园老师教的歌还会唱吗?”
小宝似乎就是魏爷爷的兴奋剂,精神良药,总能无时无刻让魏爷爷处于开心的状态。
等了一会儿未听到小宝的声音,魏爷爷提示的起着调子:“天上的~”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
有了魏爷爷的开头,爷孙俩就这么隔着电话,你一句我一句的一起唱了起来。
不知何时魏陈的眼睛变得有些红润,大抵是不想再听爷孙俩这么唱下去,把放在小宝耳边拿着手机的手收了回来,对着电话里头说:“爸,你在哪里,我们还有房子怕撒?卖了给你治病。”声音之大,丝毫不在乎身边还有一个我这样子的外人。
魏陈的强行介入打断了爷孙俩的合唱,也让魏爷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了魏爷爷的声音:“爸没能力,你也别怪爸一走了之,爸只有这点钱了,给小宝交了一年学费,我和学校老师商量好了,可以提前送过去,至少这一年你们不用担心没人照看孩子了,也别找我了,唯一的要求就是把我孙子看好,好好带,多点耐心,别打我孙子。”电话里头传来魏爷爷坚决的声音。
“爸,我知道,您放心。”听到魏爷爷这坚定不移的绝心,魏陈连连答应着。
“爸我去借…”
“嘟,嘟嘟…”
魏陈想要再说些什么,魏爷爷已经把电话挂断了,魏陈再打过去已经是提示关机。
电话挂断后,我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缘由,魏爷爷病倒了,去医院查了是大病,要花很多钱,魏爷爷不想拖累这个家,一个人走了,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然后用自己仅有的积蓄给小宝报了幼儿园,交了一年的学费,算是尽最后一份力。
也知道魏爷爷今天为什么把小宝带到我这里来,这样魏爷爷才好离开。
魏爷爷的爱沉重且伟大。
魏爷爷不止爱着魏陈,更爱小宝,也极爱着这个家,所以当魏爷爷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心理负担是巨大的,可以说是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尝试了几次电话里头还是提示关机,魏陈放弃了,失落至极,不甘至极。
将小宝抱起,给我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自从拥有了这种能力,我将感动过我的人都记在了我的手机里,魏爷爷自然也在其中,到时我要把这些人通通写进书里,让他们的精神永存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