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关门一天。
倒不是因为我想休息,更不是赚了钱有点飘,而是因为小星星,今天我得去看看小星星了。
拿上车钥匙,打开车门,输入导航地址,发动车就朝着目的地驶去。
记得那是三年前的事情,因为太过深刻,太过愧疚,哪怕三年后的今天,我也记忆犹新。
我和冷俊的关系是客人,后来发展成了朋友,我看着他谈恋爱,看着他结婚,看着他生子。
他则是看着我一个人孤苦开店至今,偶尔有着一两个红颜出现,也是昙花一现。
我店开了多久他就照顾了我多久,作为客人可以说是我最忠实的顾客,作为朋友也可以说是我认识许久的良友。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关系让我有了罪恶感,即便我知道这件事与我没什么关系。
冷俊的老婆叫姚娜,两人的儿子叫小星星,有限的时间让我只知道他的小名,后来全名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2019年7月9日这天,两人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喜悦中。
一个月后,不同的地方习俗不同,有的办百日宴,有的办满月酒。
我们这里通常是办满月酒,办了满月酒,还有着一个剃胎发的习俗,主要是图个吉利,讨个好兆头。
然而我并没有给到小星星好的兆头,或许换一个人为小星星剃胎发,应能给到小星星好运。
这天冷俊和姚娜一起推着婴儿车,车里躺着刚满月的小星星,有说有笑的来到我店里。
“终于出关了?”看着两人的到来我对姚娜说道。
“是啊!刚出月子就来看你了。”姚娜笑着回答我。
冷俊则是阴阳怪气的说着:“没办法啊!小星星办满月酒某些人也只是礼到人不到。”说到这里似乎还嫌不够,又白了我一眼接着说:“我们只能自己找上门来了。”
看着冷俊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我笑骂着:“靠,老子提前就给你说好了的,你装什么装?”话毕我一巴掌呼在了冷俊的胳膊肘上。
“知道,知道,知道你要守店,难得逮到你理亏一次,不得占点儿你便宜吗?”冷俊打趣说着。
“都当爸的人了,请你成熟一些。”我嘲讽着冷俊,说完走到门口,从包里摸出烟隔着几步的距离递给冷俊。
听我这话,冷俊极为赞同,点着头说:“也对,要不然以后我怎么教育我儿子。”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门口的位置,从我手里接过烟点燃。
我也点燃抽了一口,说道:“所以为了儿子健康,烟尽量也可以戒了。”
“我靠,这不你给我的吗?”
“我给你就接?”
“靠…”
我和冷俊打闹之际,姚娜则是旁观笑着,见惯了我们彼此的聊天方式,已习以平常。
然后小心翼翼将小星星抱出了婴儿车,并小声对着小星星说道:“找谢叔叔给妈妈的乖宝宝剃胎发了。”
定睛一看原来是睡着了,想来也对,这么小的婴儿剪头发是不会配合的,趁睡着了再来剪是最佳时机。
姚娜不说,我还真以为冷俊和姚娜是来看我的,差点忘了小星星满月剃胎发这件事。
抽完烟,我就去准备给小星星剃胎发的工具去了。
婴儿剃胎发是一件极为讲究的事情,尤其是在北方,要选每天的吉时,然后给宝宝剃胎发的师傅在剃头发的过程中,还要振振有词的说一些祝福之类的话,一直持续到把宝宝的头发剃完,然后把从宝宝头上剃下来的头发,喷上一些定型手搓成一个小球,放进一个小袋子装好,还给宝宝随行来的爸爸妈妈。
这样一系列操作完后,宝宝随行的爸爸妈妈会塞给师傅一个红包,金额一般不会太小,远超过平日理发的价格,都是些吉利数,4,6,8这一类,主要看出手大方与否。
好在我们是在南方,只是模仿了个剃胎发的习俗,并没有做得那么规矩。
若真要我整一套念念有词的祝福语,还必须得一直持续到剃胎发结束,还真得把自己尴尬死,也没有选择吉时的说法,钱不钱的也就更无所谓了,毕竟我们没有弄出那一套,自然也赚不了这钱。
我给工具做完消毒,也给躺在姚娜怀里的小星星围上了围布,就开始操作起来。
“”呜,呜呜~”
专门为婴儿剃胎发准备的小推子,声音特别小,这个声音不至于吵醒小星星。
剃下来的头发我事先放在了一张折合成圆锥的纸里,这样也好方便收集,更方便等会儿把这些头发搓成一个小球,再放进我准备好的口袋中,好拿给夫妻两人。
然后两人就可以回家用针线缝合一个红色的小包,把这个小球状的头发塞里面,再缝合好,挂在小星星的脖子上,图吉,辟邪。
只是在我为小星星剃掉第一撮头发的时候,看着那个出现在小星星头上的数字我呆住了。
24天,竟然只有24天
不敢相信我看到的这个数字,我又接着连剃了几撮头发,然而这个无情的数字,却是屹立不倒,始终停留在小星星的头上,一动未动。
小星星刚满月,加上现在这24天,小星星的寿命只有54天。
怎么可能?
小星星还怎么小,他才来到这个世界,连这个世界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个世间的美好,甚至连爸爸妈妈,都还没有好好瞧瞧。
我心中似掀起惊涛骇浪一般,无法平息。
怎么也想不到这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是一朵初开便败的昙花。
看着冷俊,姚娜夫妻两人,仍然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喜悦中,我无比的难过,奈何我又得装出若无其事一般,将这份痛苦深深埋于心底。
我觉得小星星的胎发,今天不应该由我来剃,换一个人或许是另外一种结果吧!
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换谁都一样,我无非只是提前知道了结果而已,但即便是这样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一片空间被无尽的黑暗充斥着,然而一道光亮却忽然闯进了这片黑暗,那么这道光便有了罪。
而我就是这道光,所以我也有罪。
我强做镇定,为小星星把胎发剃完了,将剃下来的胎发收集好搓成了一个小球,用口袋包好后,还给了夫妻两人。
我已没有任何心情再和夫妻两人闲谈,简单应付了几句,就以自己要忙催促着两人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了许多,喜欢一个人独处。
这期间我在心里算着时间,距离小星星的寿命越来越近的那几日,我甚至差点没忍住给要冷俊打电话,询问小星星近况如何。
那几日我接连不断的翻看着朋友圈,希望通过夫妻两人的朋友圈去了解到小星星。
事与愿违,我没有看到两人的动态,两人的朋友圈极为安静,最近的一条便是办满月酒时姚娜发的朋友圈,一家人在一张吃得七七八八的饭桌上拍的合照,幸福清楚的写在每人的脸上,除了这些再没任何动态。
越是这样,我越担心,往往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总是风平浪静的。
终于,在同年9月3日的晚上,我翻到了姚娜才更新出来的朋友圈。
文案是。
“7排9号是星星的新家,家里住着小星星,也住着爸爸妈妈的心。”
清江陵园。
是显示在这条朋友圈最下方的地址。
看到这个朋友圈后,原来这么多天,我等来了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的结果。
小星星的满月酒我明明可以去,但是我没去,现在小星星的葬礼,我想去了,却去不了,因为没有葬礼。
不办葬礼。
冷俊和姚娜说,“悲伤常与孤独相伴,欢乐是和聚众同流。”
办葬礼到时会来很多人,会让他们夫妻两淡忘了悲伤,那样会愧对小星星,就让悲伤一直围绕着他们吧!
我不知道是什么夺走了小星星,这种事情我也不会傻到揭伤疤式的去问,当我知道小星星走了后的事实时,这些就已不再重要了。
……
经过40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清江陵园”四个大字,被刻入屹立在大门口旁的石碑上。
我找了个车位把车停好后,拿上了事先买好的一大捧菊花,关上车门就朝着陵园里走去。
同时,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找着,当时我截图保存下来小星星的妈妈姚娜发的朋友圈,哪怕已经来了好几次,我还是得拿出来确认,是否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毕竟陵园里墓那么多,挨个找还是很费时的。
我一路走着,路上遇到不少人,有的是从陵园往外走,有的和我一样往里走。
来这里的人只有着一个目的,都是来缅怀那个心中最重要却又长眠于此的人。
少有像我这般胆大单独来这里的。
没办法,我心中有愧,有罪,我不能正大光明的来,每次都要避开和冷俊姚娜和他们的家人。
天空开始下着些许无足轻重的小雨。
很快我找到了小星星的位置,第七排第九号。
“墓碑下是我们的小宝贝,他不哭,也不闹,只活了54天,花掉我们469块钱,他来到这个世上看了看,不太满意就回去了。”
还是那熟悉的墓碑铭。
墓碑前已经摆放了好些东西,有小朋友爱吃的糖果,有玩具,有花。
我把菊花和先前的花规矩摆放在一起,喃喃的说着:“小星星,叔叔又来看你了。”
“可惜叔叔只有能看到寿命的能力,没有改变寿命的本事,要是有这本事,叔叔一定用自己的寿命给你续上,哪怕是一年的时间,你也可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