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捡起纸条,一脸得意。
“我说什么来着?你现在信了吧?”
“信了。”
“这就对了嘛,以后心里阳光点,社会没你想象的那么黑暗。”
韩露很想说一句“或许没我想的那么黑暗,但也绝对没你想的那么阳光”,但话一出口,又变成了“是是是。”
“是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整天跟一些垃圾人打交道,见识了他们的卑鄙无耻,所以就觉得这世界上没好人了,但自打这次跟秦哥你出来,我发现还是好人多。”
“其实我也曾经是个垃圾人。”
“这么怎么可能呢,秦哥你太谦虚了,你跟我认识的那些混混完全不是一类人。”
“别误会,我指的是捡垃圾的人。”
“哦,是这样,呵呵,听起来蛮有趣的。”
“哪里有趣?”
“这....”
“以后好好改改你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毛病,不嫌累啊。”
韩露很是尴尬的笑了,为了保命,累点算个屁。
“是,我记住了。”
“但愿你是真的记住了,行了,我给他打电话。”
....
十几分钟后,司机来了,开了一辆宝马轿车。
对于这车,秦欢和韩露眼中都流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鄙视。
秦欢之所以看不上这车,是因为在叶家豪车太多,宝马在他眼里就是买菜车的水平。
韩露看不上是因为这车虽然是一辆宝马,但太老旧了,估计也就还值个铁钱。
开口一问,果然是从修理厂借来的二手车,这型号早就停产十几年了,现在标价4万都没人要。
无论如何,车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司机好一顿道歉,之后出发了。
到达目的地,是第二天凌晨3点,秦欢很爽快的支付了所有费用。
司机一路辛劳,也不可能立刻返程,于是跟着秦欢俩人一起去了宾馆。
三个人开了两间房,韩露一间,秦欢司机一间,倒头就睡。
等秦欢醒了,是下午2点半,扭头一瞧,司机那床已经空了,床头上留了个纸条,是一些感谢的话以及解释自己急着回去有事,所以才不告而别了。
他揉揉眼睛,打电话把韩露喊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俩人在走廊里碰头,一起到附近的一家菜馆坐下了。
秦欢清醒的差不多了,韩露还一直哈牵连连,就像刚从网吧通宵出来一样。
“觉这么多啊你,睡这么久了还困成这样。”
她又打了几个哈欠,然后才有时间回话。
“没办法,以前天天上夜班,白天睡觉,生物钟乱了,一时半会儿调不过来了。”
“你这样很容易猝死的。”
“啊,没这么吓人吧。”
“不信拉倒。”
很快,饭菜上桌了,闲着也是闲着,再说都成“难兄难弟”了,秦欢打算跟她好好聊聊。
“问个事儿,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为啥非得去酒吧KTV这种地方上班呢,你应该知道,大家对在这种地方上班的女人是怎么个看法。”
韩露嘴里还塞着菜,快嚼几口咽了下去。
“一时不慎走错了路,我....”
“打住,服务员,来瓶高度白酒。”
很快酒来了,秦欢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韩露倒满。
“呵,秦哥还有这雅兴呀,那我赔你喝点哈。”
“慢着,我可不是馋酒,是想跟你推心置腹的谈一谈,我连捡破烂儿的事儿都告诉你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韩露犹豫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好,说就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你到底为什么去这些地方上班呢?你虽然学历不高,但以你的条件,找个小公司上班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我要赚钱,赚很多钱。”
“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买名牌包包?买别墅豪车?”
“不是。”
“哎,说句实话就这么难吗?”
“真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我赚钱不是为了这些,是为了我奶奶。”
“你奶奶怎么了?”
“她住进养老院了,我得给她交养老费。”
“开什么玩笑,这事儿用得着你管,你爸呢?”
“死了。”
“额,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他死了我一点不难受,相反,我很高兴。”
秦欢一时无语。
他虽然是个孤儿,也经常怨恨父母抛弃了自己,但他总是很阿Q的安慰自己,肯定是父母遇上了巨大的变故,无力抚养自己了,所以才这么做的,因此他对父母还是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情寄托。
所以当他听到韩露说出父亲死了她很高兴,秦欢有点诧异。
韩露也意识到了他的惊讶。
“很惊讶吧韩哥?你肯定会觉得我是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吧?”
“呃...”
没等秦欢说话,她又续上了。
“他是个酒鬼,自打我记事儿开始,他就整天醉醺醺的,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而且每次喝完酒之后都打我妈,后来我长大些了,他就连我也一起打。”
说到这,她挽起了左胳膊的袖子,指了指手臂上的烟疤。
“朋友们都以为这些烟疤是我自己烫的,其实都是他的杰作,这一个是我12岁的时候,这几个是13岁,这一个就更有纪念意义了,是我14岁生日当天烫的。”
然后她又指了指胳膊上的匕首纹身。
“秦哥,你肯定以为这是我自己找人纹的吧。”
“额,难道是你父亲逼着你纹的?”
韩露有点无语。
“是他打砍的,当时他喝醉了,跟我妈吵了起来,然后动手打人,我妈实在受不了了,跑厨房拿了菜刀吓唬他,他夺了过去,砍我妈的时候不小心砍在我胳膊上了,留了一条疤,我嫌难看,就找人纹了把匕首遮了起来。”
秦欢很是同情。
之前他以为孤儿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现在看来,有这样的父亲还不如当孤儿。
他决定安慰几句。
“至少还有妈疼你,比我强,连爸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韩露不屑笑了。
“呵,她疼我?这一切都是这个婊子造成的。”
秦欢再次错愕。
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婊子,这实在有点超出正常人的承受能力了。
“她...怎么了?”
“她跟我父亲结婚之后在镇上的服装厂上班,跟车间主任好上了,这主任是个外地人,干了一段时间后要辞职去省会发展,想带我妈一起走,我妈也答应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妈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主任立马变脸了,自己走了,我妈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了我头上,觉得是我毁了她的大好前途,从来没给我好脸色看过,甚至连奶都不给我吃一口,要不是我奶奶喂的那几头羊能挤点奶,当初我早就死了。”
秦欢对她的同情更深了。
“那你妈现在在哪里?”
“死了,病死的。”
“哦,那你爸是怎么...”
“晚上喝多了,在路中间睡着了,被车压死了,听几个去给他收尸的同村叔伯说,他脑浆都压出来了。”
秦欢觉得胃里一阵阵作呕,幸亏还没吃饭,否则全得吐了。
“你好像....好像在讲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不是无情,只是麻木了,摊上这样的父母,我能怎么样?指望我嚎啕大哭?对不起,我做不到,在我眼里,只有奶奶是真正疼我的,所以我要让她安享晚年。”
“那你更不该干这种工作了。”
“我把她送去了老家最好的养老院,一年的花销十几万,我既没学历又没人脉,不干这个,去哪赚这么多钱?”
“你可以把她带过来,租个房子一起住,这样还省钱。”
“不行的,奶奶瘫痪了,要有专人照顾,如果我来照顾她,谁来赚钱?而且她说了,死也要死在老家,绝对不到城市来。”
到现在,秦欢对韩露的偏见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唉,你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