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年代,贷款也就几块几块的贷,一次性贷五百块,确实夸张得过分了。
张铭虽然能说会道,还是被黄顺安一番话怼得无话可说。
黄顺安家里那些年特别穷,没发展过任何经济作物,唯一的开支也就是修建那个倒塌了的木房子。
当年黄家那个木屋全是黄世平和陈月华自己从山坡上慢慢扛回去的木头,做房子的工也都是黄世平和村里的人以工换的工,而且因为做事慢,黄世平还是用两个工换人家一个工。那个破屋子当初屋顶没有一片瓦,四周也没有一块木板,从动工到完工,没花一分材料钱和工钱。
在那个年代,五百块说相当于如今的五十万都一点不夸张,要是黄世平真的借了五百块,在那时候完全可以修建一栋算得上豪华的砖瓦房了。
就算黄世平他们再怎么瞎花,五百块也不至于只折腾那么个破茅草棚。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年代,这边没谁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那会儿这边碰上连续的自然灾害,道路又不通,外面的救济都送不进来,差不多处于建国以来最艰苦的时期。那会儿就连乡公社书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都揭不开锅,也得和普通村民一样啃树皮吃草根,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大队生产队长了。
要是那贷款条是五块钱甚至五十块,拿出去估计都还有几分可信性,可五百块,拿出来鬼都不会相信。
两人争论了一阵子,张铭死咬着说那贷款条是真的,也不肯说出征收黄家湾土地的真实目的。看到张铭翻脸,本来还没打算死卡着黄家湾深湾那些荒山荒田的黄顺安,也不肯答应交出那些山田了。
见继续争论下去没意义了,黄顺安也懒得继续和张铭斗嘴,直接离开了村政府。
黄顺安刚刚上主线公路,还在附近徘徊的张成飞就迎上来,好奇的追问,“老幺,你说张铭一个劲催你到村政府来,到底是啥事啊?他们该不会是还在想让你回大河沟村投资吧?”
没等黄顺安开口,张成飞就用力的摆手,“我给你说啊,这事你可千万别答应,这村里那些狗干部,个个都是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吃人不吐骨头。你要是在这边投资,绝对是投多少亏多少,甚至一个不好还会把自己给陷进去。”
“不是投资的事情!”
黄顺安微微摇头,“张铭那家伙喊我过来,是想回收深湾那边的山和田,还要拆我前年盖的那个棚子。”
“凭什么?”
听到这话,张成飞忍不住冷哼出声,“老幺,你他妈傻么?政府回收和拆迁,那都是针对搬迁户,你又没有搬迁户名额,村政府凭什么回收你的山田,拆你的房子?这做人啊,不能太狡猾,可想你丫的这个样,又未免老实得太过分了。”
“去去去!”
看到张成飞激愤的样子,黄顺安忍不住没好气摆手,“我都没答应让他们回收山田拆屋呢,你丫的激动个什么劲?”
“没答应?”
张成飞微微愣了下,接着轻声开口,“既然这样,他们肯定有后手吧?那些家伙,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以前他们征用这边的大山岭,就是运用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手段。你应该还记得,大山岭那一片山,原本是上百亩的杉树林,都是上好的木材。后面村里说要征收那边搞什么狼毒果经济开发区,附近那些人死活不同意,结果那个老张村长,找了一大叠的贷款条出来。正好在七十年代末,农贷尝试在这边实行,那些人或多或少都借了几块钱。那些村民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还清没有,他们看到那些数额几百几千的贷款条,一个个都傻眼了。那个时候,谁家都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村里把大片的好经济林收走。后面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了。”
“嗯,这事我听我二堂哥提起过!”
黄顺安轻轻点头,“村里收了那些经济林,说是搞开发,实际上到头来就是把木材全部卖了。几百亩的杉树林,全都是几尺粗的大树,一股脑卖到了县城那边,张家可以说就是靠这笔横财发迹的。”
说到这里,黄顺安扯下路边一片桑树叶夹在之间,无奈的摇头,“这一次张铭也是用的老手段,而且比他的老一辈还要狠,直接找了一张五百块的贷款条出来,还是六十年代末的那种,而且还是百分之十五的复利。”
“这个该死的狗东西!”
听到黄顺安的话,张成飞忍不住怒骂出声,“张家那些混账东西,真的一个个都应该断子绝孙。我大姐当初被人拐卖出去,我们家拿到的一点钱,也是被他们那么给坑走了。那会儿我还小,根本不懂事,我妈又精神不正常,被他们那么一忽悠,只好把大部分钱都拿去还狗屁贷款了。不知道真相的人,还真以为我们靠卖姐姐过舒服日子了呢,实际上那些年,都是我二姐夫家里在救济我们家。要不是那样,我姐也不会咬着牙在林家受这份苦了。”
抱怨咒骂了几句,张成飞才怒气稍消,沉声问黄顺安,“老幺,这事你是怎么处理的,你该不会真的打算也给他们还一大笔钱吧?六十年代末五百块,按照复利计算,到现在可不是小数目了。”
“我还没那么傻!”
黄顺安轻轻摇头,“那会儿谁家能借出那么大一笔钱啊?我爸一辈子,除了他结婚那次找邻居借了一块多钱,就是后面我们上学,他才到处借钱。那些钱他都一分一文的慢慢积攒还清了,自然不可能欠那么大一笔贷款。这种事,张铭他们也就能吓唬下那些不识字的人,真的走法律程序,他们根本站不住脚,压根不用理会的。”
说了几句,黄顺安就轻轻摆手,“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先不聊这些没用的了。我妈说了今天要过这边来,这里已经老久没住人了,屋里的东西估计都已经霉烂得不成样子了,我先去好好收拾一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