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黯淡下来,黄顺安把晚饭都准备好了,陈月华才风尘仆仆的赶过来。
“哎呀个吗,走得差点热死了!”
刚刚进门,陈月华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边抱怨一边拼命朝脸上扇风。
黄顺安连忙给陈月华倒了一杯热水,才无奈的苦笑,“妈,这个季节又不忙了,您干嘛不早点出发。您眼睛本来就不好,还这时候才朝这边走,万一走到半路天黑了咋办?”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天天都有玩的时候么?”
陈月华接过热水放到一边,没好气的摇头,“你爸说走就走了,家里的活儿全摞到我一个人身上了,那些田又远又偏,老妈我总不能把地都荒了。再说家里还有牲口呢,这猪儿鸡子说不得,只会长着嘴吃,不把那些仙人喂饱,我哪里脱得开身啊?”
黄顺安把墙壁上那个小挂扇打开,然后轻轻摇头,“我的妈呀,忙不出来那就别那么忙啊!我和您说了好几次了,就我们家那些地,种起来根本就没账算,一年到头辛苦,还不够肥料投资。还有猪儿,我不是和您说了,今年猪仔价格那么高,养猪压根没账算,等下年猪降价了,我再花钱去买肥猪的么?您怎么就非不听呢?”
听到黄顺安这么说,陈月华就像是被火烧到了屁股,嗖的一声从椅子上窜起来,用手指戳着黄顺安的额头,“你这是说的什么狗屁话?我们这么大两个人活在这世上,要是把田给荒了,人家还不说我们娘儿俩懒死了?一户人家,连猪儿牲口都不养两只,那还叫一个家么?苦点累点算什么?你爸以前怎么给你说来着,这钱在黄柏树下,不苦不得来!再苦再累,也比自己没有的强,这世上我只看到过穷死的人,没看到累死苦死的人!人活在这世上,只要还爬得动,那就得去拼,哪里能去算什么账?要是依你这么说,这边大部分人都不用种田了,都在家里等着饿死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陈月华反应那么激烈,黄顺安连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妈,我的意思是说,种地也得看情况。像我们家在黄家湾下边的那些乱石地,累死也种不回本钱,真的没必要继续种了。其实说句实在话,这边超过一半的地,都没什么种的意义,那些人家其实把那些地扔了,只种那些距离自家近收成好的,比现在轻松多了,还能省不少投资。”
“你那么说,可人家不会那么看!”
陈月华没好气的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边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整天就愁找不到话瞎嚼,这要是给那些家伙看到我们家里的地荒了,他们不知道嚼得多难听。我和你爸穷了一辈子,可这边有几个敢说我们懒的?当初那个老张村长在大会瞎嚼,你爸老实只找他理论了几句,要是换我去,我肯定当众扇他耳光,问问他哪天看到我们坐在家里玩了?”
“妈,您坐下来,先喝口热水消消气!”
黄顺安见陈月华越说越激动,连忙伸手将陈月华推得坐下来,然后才苦笑着摇头,“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你整天玩着,我知道您也玩不住。我是说,那些没用的地,就别浪费肥料了。至于那些人怎么说,我们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了,管他们干嘛?只要我们家还没发展起来,没有车子房子,您累成什么样,他们还是该怎么说的怎么说。可只要这日子好起来,洋房轿车都有了,就算我们天天坐在马路前面晒太阳,他们还不是只有羡慕的份,谁敢放半个屁?”
“你就会说!”
陈月华瞪了黄顺安一眼,接着抱怨,“别说什么洋房轿车,只要你赶紧找个对象回来,妈都省心多了。都三十出头的人了,整天就知道瞎闹腾,到现在还没个准信,你让我这个老瞎子怎么安心?谁知道你这瞎折腾到头来能不能赚到钱,万一到时候陪了本,我这老瞎子不摸点庄稼,你吃什么喝什么,啃树皮吃草根么?”
“妈,我……”
黄顺安闻言刚开口,陈月华就摆手打断他,“和你说话,就是浪费我力气,赶紧去准备饭菜,我还是早上九点多泡了一包面吃了的,都快饿掉魂了。”
听到陈月华还是早上吃了一包泡面的,黄顺安也没心思继续和陈月华争论了,连忙把准备好的饭菜都摆了上来。
吃过晚饭以后,黄顺安才想起下午遇到的那些事情,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和陈月华说了下。
本来那种事,他是不想让陈月华担心,可他又担心张铭忽悠不到他,回头去忽悠陈月华。
陈月华连学校门都没进过,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而且心思也不多,要是被张铭忽悠,还真的可能上当。
听到黄顺安提起这事,陈月华的反应和张成飞差不多,而且还要愤怒得多,直接在家里就破口大骂起来。
陈月华一边骂,还一边把黄家湾那边的一些事都给说了出来。
黄顺安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张家已经把这种伎俩用了无数次,黄家湾那边除了几户有孩子上了初中高中的人家,其余的人家竟然都莫名其妙还了一笔贷款。
虽说那些钱都不多,可那边十几户人家,加起来也还了估计有几千上万。
最关键的是,那些钱还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还的,那会儿几千上万,价值少说也相当于现在十几万了。
可惜的是,那些事都是张铭的爷爷和叔叔折腾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想翻旧账也死无对证了。
黄顺安听到陈月华说的那些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让陈月华把山林证和土地证都拿出来。
虽说他暂时并没想过把黄家湾那边的山和田给张铭他们,不过黄顺安也清楚,那边想要建公路那是绝无可能了,他也不可能让陈月华一个人一直住在那么偏远的地方,那些山田早晚都得还给国家。
然而等陈月华拿出来山林证和土地证,黄顺安只是瞄了一眼,就勃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