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
黄顺安只顾着抱怨,却忘记了自己是穿着布鞋的事情,这一脚踹出去,路上的水泥块纹丝不动,他的脚却踢得生疼。
“你丫的傻啊!”
看到黄顺安抱着脚跳起来,何雅忍俊不禁,一脚踹在黄顺安腿上,没好气的摇头,“这路虽然是豆腐渣工程,可再怎么渣,也是水泥块,你丫的拿脚去踹,不是自己找抽么?”
挨了何雅一脚,黄顺安连忙放下抱着的脚,一边拍打灰尘一边摇头抱怨,“我这可真是吃力不讨好,大老远的跑过来帮忙呢,感谢的话没听到一句,还得挨踹,我可真的太难了!”
“就是看你不爽咋滴,有意见?”
听到黄顺安开玩笑的抱怨,何雅直接扬起巴掌。
“没意见,没意见!”
黄顺安见状连忙捂住头,然后拼命摇头,“你想怎么踹就怎么踹,我挨打就立正,这样总可以吧?”
这半年的时间过去,黄顺安和何雅的关系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两人随便开玩笑早都成了习惯。
看到黄顺安开玩笑,何雅没好气的摆手,“可以你个大头鬼,这寒天冷冻的,还不赶紧开车,站在路上吹冷风很爽么?”
何雅的车抛瞄的地方,已经进了大河沟村村口,距离何家也就几里路远。
片刻的功夫,两人的车都听到了何家的门口。
黄顺安一个冬季都在忙碌,连小区都很少回,还是春季的时候和何雅见过面,这会儿难得下来了,在忙也不会直接离开。
虽说平时闲暇下来,两人也会随便在微信里面聊几句,不过现实里聊天和微信交谈感觉完全是两种感觉。
眼下的黄顺安,就如同漂泊在汹涌的大海之中,苦苦挣扎着寻找灯塔的光亮,而何雅这里,则是宁静的港湾。
不管压力多大,心情多么糟糕,只要在何雅这里歇息一会儿,他的心情就能变好很多。
这几年的时间,黄顺安生活的着实太压抑,为了更好的融入这里,他不得不每天戴着伪装的面具,即便是面对母亲陈月华,他也得强颜欢笑。只有和何雅相处的时候,他才可以露出自己最真实一面。放飞自我。
说白了,黄顺安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普通人。
和绝大部分人一样,他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也不想过得太苦太累,只是想简单的挣点钱,然后舒舒服服过日子。
可惜他生在了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又要面临比绝大部分更多的困难,他不得不放弃那种不怎么现实的理想,然后挣扎求存。
春节期间,他的难兄难弟张成飞正式入赘杨家,而他的压力也再次大了一重。
之所以这样,并不是说黄顺安要和张成飞攀比,也不是说他嫉妒那位哥们,而是陈月华现在催他相亲,自然而然就会拿张成飞来和他对比。
张成飞各方面的条件,都比黄顺安还要差。相比于勉强能够生活自理的陈月华,张成飞的母亲李楚菊完全就是个负担;张家当年卖女儿的一点钱,也早都花得一干二净,这些年张成飞不仅没有积蓄,还欠了一些外债,而黄顺安家里虽然也积蓄,可他们也基本上不欠债;文化程度方面,张成飞只是普通的中专生,黄顺安虽说读的大学也不咋样,可怎么说也是个一本。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比,黄顺安都比张成飞处境要好,可人家张成飞已经脱单了,而他黄顺安别说结婚了,找对象的事情都还是大字没一撇。
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大,也永远都不懂事。
为了黄顺安的亲事,陈月华仅剩的几根黑发,也彻底给急白了。
急眼的她,根本不会去考虑黄顺安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也不懂得黄顺安眼下最需要的是什么,她能做的,就是一直催促,一直给黄顺安施加压力。
可实际上,黄顺安现在需要的,根本不是压力。
虽然俗话说压力越大,动力就越大,可一个人的承受能力着实有限。
当压力足够大的时候,就不再是动力,而是彻底死机。
陈月华的那些唠叨,差不多快要成为压死黄顺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黄顺安迫切需要心理安慰,而眼下能给他一点安慰的,也只有何雅。
实际上,何雅的处境,也不比黄顺安好多少。
狼藉的名声,加上单亲妈妈的身份,又是独生女,同样给何雅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压力。
和黄顺安一样,也是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法给何雅一丝安慰。
患难与共,两人都只能从对方身上寻求一丝温暖。
残酷的环境,将这一对本来已经逐渐疏远的好友硬生生挤到一起,让他们只能相濡以沫。
也只有共处的时候,一直咬着牙挺着腰艰难前进的他们,才会暂时放下背上的包袱,尽情倾吐心声。
不过两人早都熟悉彼此,也了解彼此,有些话根本无需言谈。
聚集到一起,两人的话题直接聊到了公路上面。
当初黄顺安收集了一些破坏的道路图片,让谢莉找了些办法隐晦的传到了各个群里,这事也引起了一些反响。
那件事谢莉做得很好,基本上没什么人怀疑到黄顺安头上,黄顺安也没和何雅提及过此事,不过何雅还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真相。
听到何雅提及此事,黄顺安并无丝毫意外之色,也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直接无奈的点头,“当初我这么做,也是料到这边经常停电,铁厂肯定开不起来。在那种情况下,投资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种是直接放弃,然后走人,另外一种就是把矿石直接往外运,到外面建厂房加工。第一次停电,铁厂那边反应不激烈,所以我就笃定投资商财大气粗,应该会作出第二种抉择。事情没出乎我所料,可结果却不怎么理想,这边的人,根本没意识到这条路对他们的重要性,亦或者说,这里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被压迫,完全忘记了怎么抗争。”
何雅闻言,苦笑着摇头,“结果都是一个样,原因根本不重要!”
“不,不一样!”
黄顺安连连摇头,“有些事不能只看结果,如果是前者,这里的人还只是简单的思想落后,还说不上无可救药,只要还在挣扎,就总归有能站起来的一天。这一辈不行,还有下一辈,还有子子孙孙。怕就怕是后者,如果他们连抗争都不敢,甚至忘记忘记了怎么抗争,那样他们不仅自己不会挣扎,还会给子孙后代灌输落后的思想,让他们面对现实。环境严酷,经济落后,其实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还是思想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