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个……”
黄顺安看着自己面前一次性塑料杯满满的一杯酒,忍不住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种一次性杯子,比寻常的茶杯容量还要略大一点,满满一杯包谷酒,差不多有三四两。
黑土镇这边酿制的包谷酒,一般都是五十度往上走,这么一杯酒喝下去,相当于喝半瓶四十度的大曲酒,而且更加醉人。
看到黄顺安不端酒杯,何雅把黄顺安面前的一碟萝卜干移开,将一小碟炸黄豆送过去,轻声笑问,“咋啦,在外面时间长了,喝不习惯本地地道的包谷酒了?”
“不是,没有的事!”
黄顺安闻言连连摇头,“我不是不习惯地道的包谷酒,而是压根不习惯喝酒!这么大一杯包谷酒,真要我喝的话,我直接端医院去喝好了,那样醉倒了也省得你帮忙叫救护车。再说了,这边这条件,救护车一时三刻也未必能赶过来,真的等救护车赶过来,我说不定也早就醉死了。”
“不是吧?”
何雅惊讶的看着黄顺安,“老幺,你在外面那么多年,应该也少不了应酬吧,怎么连喝酒都没学会?”
“天赋不行,没辙!”
黄顺安苦笑着摊手,“烟偶尔来一支我还能承受,酒这玩意儿,和我真的是冤家。在外面的时候,朋友还送了个我外号叫一瓶倒,那几个哥们整我的办法,就是拉我去喝酒,基本上来说,一瓶啤酒,就能把我灌得晕晕乎乎。”
“那没办法了!”
何雅把包谷酒端到一旁,无奈的摇头,“本来还想让你好好庆祝下的,结果你丫的一口白酒都整不了。这个季节还这么冷,不适合喝啤酒,红酒我未必能请得起,这小店也未必有。”
黄顺安也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才笑着轻轻摇头,“雅,没事的,周家这上门女婿,我早已经做够了,离婚也不算啥,你也没必要变相来安慰我!”
“切,少在姐姐面前扯谈!”
听到黄顺安的话,何雅把刚端起来的白开水重新放到桌上,没好气摇头,“你是什么人,姐姐我还不清楚么,要是这么容易就放得下,你就不是黄老幺了!”
“真没事!”
黄顺安拿起面前的一次性筷子,轻轻摇摆着,“在感情方面,我的确说不上拿得起放得下,但是在周家上门这事,本来就是权宜之计,我也没想过能多长久,所以也就没你想象的那么在乎。”
“是么?”
何雅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黄顺安,“周家二老不知道好歹,整天吃你的用你的,还找借口烦你,你说对他们只有厌烦我倒是相信,可周玉翠呢?之前你想清静搬出来住,她就不惜和家里闹翻,也要跟着你跑出来。这次你们离婚,很大程度上,也是她不想再连累你吧!以你丫的的性格,这种事真的能够说放下就放下?少来骗姐了!”
“这个嘛——”
黄顺安靠到椅背上,双手抱着后脑勺沉吟了一下,才无奈的轻轻摇头,“这事你说的对,玉翠的确挺可怜的,她长到这么大,几乎没有一个朋友。玉翠这半年多的时间,改变也挺大的,前一阵子,我还真的打算凑合着过一辈子算了。可惜……”
“可惜你能改变周玉翠,却改变不了那两个老家伙骨子里的劣根性!”
何雅接过黄顺安的话说了句,把一次性筷子撕开,推了个一次性饭碗到黄顺安面前,才无奈的摇头,“说起来,周玉翠那丫头,还真的挺可怜的。在那种环境之中长大的女子,要么被逼成疯子,要么就是被欺压成傻子,这些年来,她已经差不多完全被逼疯了。好容易遇到你这么个性格好,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家里却又容不下你。她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不想放手也只能放手了。”
“是啊!”
黄顺安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玉翠她妈,真的太偏激了,简直就是怼天怼地怼空气,谁靠近谁倒霉。这村子里,估计也就苏芮那个疯女人,才和她有得一拼。”
说了两句,黄顺安沉默了一下,忍不住接着摇头,“说到底,其实还是生活逼的,我问过老妈,贺文香当日虽然有些不讲理,也没现在这么蛮横。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和年轻时候的经历也有很大的关系。”
“哦?”
听到黄顺安这话,何雅微微露出一丝讶色,好奇问道:“如此说来,贺老妈子身上,也有故事咯?”
“嗯!”
黄顺安微微点头,“很狗血也很无奈的故事,那个年代,我们这边来了一些外地的知青搞什么三治三防,贺文香的表叔是他们那边的生产队长,所以贺文香和那些人接触的机会也比较多。接触得久了,自然就有了感情,只是那人是外地来的,你也清楚的,那个年代,这边的人根本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所以玉翠她外公外婆,都死活不同意贺文香跟着那人离开。”
“然后呢?”
女人都对故事有兴趣,听到一半,何雅就忍不住追问起来。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
黄顺安无奈耸肩,“那年代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那时候这边很多青壮年去参加那场战争,留在了外面,女多男少,男人根本不愁娶,女人名声稍微差点就嫁不出去。贺文香未婚就和别人勾搭,对于那时候而言,绝对是伤风败俗的典范,贺家对此深感丢脸,所以迫不及待的把贺文香嫁到了被评定为富农,重点打击的周家,连彩礼都没要一分。周存贤力气倒是不小,但是出了名的窝囊,做事也慢得可怜,要不然在当时也不会娶贺文香这种女人了。他们结婚以后,周存贤心里一直都有一道梗过不去,所以每天唉声叹气,而心高气傲的贺文香也根本看不起一无是处的周存贤,三句话不对头就是冷嘲热讽。这种矛盾并没有被时间抹淡,只是他们这一代人,基本上没有离婚这种概念,所以这种矛盾慢慢在心里累积,变成了深深的积怨。”
说到这里,黄顺安端起面前的水杯,仰头倒了一口。
“哇—噗—咳—咳—咳——”
刚把水倒进去,黄顺安就猛地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拼命咳嗽起来。
这哪里是白开水,分明就是那杯包谷烈酒!
“哈哈哈哈——”
看到黄顺安狼狈不堪的样子,何雅忍不住双手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