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成飞家里,和黄顺安家里差不多,也是住在最偏远的高山之上,一样是这边出了名的穷人家。
相比于黄顺安,张成飞的遭遇其实更惨。
在张成飞小的时候,张成飞的母亲就患上了忧郁症,养家糊口的重担全部落到张成飞父亲一个人身上。
没过几年,张成飞的父亲就积劳成疾,卧病不起。
为了不拖累家人,久病不愈的张老汉吞服了一瓶六六粉,落下孤儿寡母四人撒手西去。
那一年,张成飞才九岁,他二姐也才十一岁不满,所有负担都落到了他们刚满十四岁的大姐身上。
当时这边已经开始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了,可张成飞的两个姐姐大姐只读了个二年级,二姐也在五年级就被迫辍学。张成飞也是几度差点被迫辍学,最后幸亏遇到个好心的老师,才勉强坚持下来。
因为家境都很穷,张成飞和黄顺安读书那会儿,都是班上最老实巴交的人,也是大部分人欺负的对象。
同病相怜,也让两人成了难兄难弟。
不过他们两个当时都老实过头,加上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体弱无力,抱团也没法帮他们抵御来自外界的伤害。
这对难兄难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遭遇了欺负以后,相互倾诉与安慰。
在他们的记忆中,那会儿的同学,就像是一群恶狼,而他们就是两只可怜的猫咪。
没法反抗,也无处逃避,只能在风雨之后,默默为彼此添伤。
相比之下,黄顺安算是幸运的,虽说黄顺安当时同样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踩着一双脚趾几乎全部露出来的破解放鞋,但是他有个俨然是学校大姐头的何雅罩着。而张成飞,则是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黄顺安才能安然的读完初中,而张成飞则是早早的被欺负得转了学。
当然,其中的原因也不仅仅如此。
张成飞被迫转学,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卖姐姐’事件。
其实这事和当时才十二岁的张成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准确的说,那件事应该是卖女儿事件。
那个时候,大河沟村刚通公路,这里第一次和外面接轨。
公路纽带,给这深山带来了一丝希冀,同时也带来了灾难。
终于可以走出这片困了这边无数年的深山,无数青壮年纷纷涌向外面的世界,与此同时,外面那些不法分子,也把他们的大手伸进了这片尚未开化的愚昧之地。
大批的亡命之徒和黑心商人则是流窜进这片深山,在这边拉帮结派,把这片民风还算淳朴的深山折腾得乌烟瘴气。
那些帮派人员横行无忌,把控着市场,强买强卖甚至拐卖人口。
张成飞年仅十七岁的大姐,很不幸的就成了这边第一个受害者。
张家当时穷得实在是不成样,日子都过不走了,加上张成飞的母亲精神不怎么正常,所以不法分子很快就锁定了这个穷苦家庭。
一群不法分子手持斧头柴刀跑到张家,经过一番简单的‘沟通’,张母就同意把张成飞的大姐以三千块的价格卖了出去。
那一阵子,五十斤包装的大米也才三十块,三千块的确也不算小钱。
实际上,接下来的几年,这边有不少家庭,都以嫁女儿为名,把刚刚成年,甚至还没有完全成年的女孩,以三五千不等的价格,卖到了千里之外。
只不过,这种事终究难免遭人诟病。
第一个‘卖女儿’的张家,也就被推到了风尖浪口,而年仅十二岁的张成飞,就因此背负上了一个卖姐姐的名声。
小孩子都不怎么懂事,都是听到大人怎么说,到了学校就怎么说。那些原本就以欺负张成飞为乐的孩子,更是找到了攻讦张成飞的借口,整天都拿这事说话。
顶着遮天盖地的谩骂声,张成飞熬了一年六年级,又熬了半年初中,终于再也顶不住,哭着从学校里跑了出去。
之后黄顺安就得到了张成飞转学的消息。
再后面见面,就是黄顺安读大学的时候了。
两人在车站见面,黄顺安是出去上学,张成飞是从外面回来,也就简单的聊了几句。
再后面,就是听的别人说起。
在听到张成飞成了网络写手的时候,黄顺安倒是没觉得意外。
因为在黄顺安的记忆里,张成飞语文成绩一直都很好,最关键的是,张成飞是个有故事的人。
在黄顺安想来,经历得过多,自然能写出东西。
不过听到张成飞的抱怨,黄顺安才知道,事情和他想的并不怎么一样。
网络文学,和真正的文学创作,好像是两码事。
最主要的是,这个时代是个网络时代,通讯太过发达,消息传递速度太快,很容易以讹传讹,所以禁忌也越来越多。
想写的没法写,能写的又没人看,这的确是一种病态,也令人深感无奈。
默然了良久,黄顺安才叹了口气,无奈的拍了拍张成飞的肩膀,轻声安慰他,“成飞,抱怨改变不了事实,也别那么悲观。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只要去想办法去努力,一切总能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