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了神,甚至都回忆不起自己刚才坐在小船上到底想了啥,只是回过神时已是城隍在催促他赶紧下船。吴承天匆匆忙忙的下了船,第一时间是看王子丰有没有跟在身后。他回头一看,就见王子丰依旧闭目盘膝的飘在半空之中,就放下心来。
“国师,别来无恙啊!”一个声音把吴承天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原来吴承天刚才上岸上得匆忙,并没有注意岸上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两个人在等他了,除了城隍,那阴长生不知何时也过来接他。
“啊,阴道长,你怎么也过来了?”
阴长生往他身后一指说:“我知你此次来地府所谓何事,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了。要不是九灵元圣旁生枝节,事情本也没那么复杂。”
吴承天顺着阴长生手指的方向转身向身后看去,才发现此间的河水清澈仿佛在人间一般,河上还有一座桥。有数不清的,成群结队的鬼魂从桥上走过。这是吴承天在地府里看到的第一座桥,也是他第一次一次性看到如此多的鬼,密密麻麻、前仆后继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再联想到之前城隍对他说过的话,吴承天才觉得自己刚才走神的不是一般的厉害,这么重要的事都给错过了。好在现在也来得及,吴承天问道:“这就是奈何桥?”
奈何桥、孟婆汤在所有关于地府的民间故事中出场率几乎是最高的,吴承天自然印象深刻,感兴趣指数自然也随之大涨。
只见阴长生点了点头答道:“别看这奈何桥不长,放在人间可能就是一座普通的小桥,在地府里建这么一小段桥可不容易,除了奈河本身有利的特殊条件外,其中还有地府的修建之功和一代代人前赴后继的维护,方有了这座能将鬼魂洗去前世记忆,却又能保障魂魄不受伤害的奈何桥。”介绍完了奈何桥,阴长生话锋一转又说到了正事上,“上次你来时提到的两件事,都更地府如今的局面有非常大的牵扯,我甚至不用算,光凭灵感都知道你肯定还要再来地府一趟,却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说到这里阴长生顿了顿,接着说道:“鸟妖的事情我们暂时放一放,我刚才问过李儒了,他说你这次是为了寻找大唐当今国主李隆基的魂魄来到地府的,所以我们就先说说黑龙王魂魄的事情。”
“你走之后,李儒查了黑龙王魂魄的下落,如今是在现在的五化威德真君轮转王那里。这事就非常的蹊跷,我之前也当过轮转王,轮转王并不管审理罪鬼,也不管加刑收狱,他的职能是管往生投胎之事。按理说这黑龙王刚刚被仙人在斩龙台上斩了,且不管定什么罪,一定是有罪的,就算这黑龙王走通了十殿的某位殿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发送到轮转王那里往生的。这是其一。把黑龙王和大唐国主李隆基的生死名册调出来给我看看。”
说到这里阴长生向一旁的城隍,只见城隍在阴长生身旁手往虚空里划拉了几下,有点像是吴承天还是程琛时拿手机浏览新闻的动作,接着又伸手往虚空中抓了几把,然后抓出了两本一红一黑的册子递给了阴长生。阴长生拿起册子一边看一边说:“其二,这两人的生死簿上面都有被人为改动过的痕迹,你看看。”阴长生将这两人的册子都翻到了那被改动的一页上,递给了吴承天。
吴承天接过来一看,内心却是一惊。这惊得并不是这两本册子上改动的内容,而是这册子的形式。刚从阴长生手中接过册子时,这册子还只是吴承天来唐朝后所见过的旋风装的书册。在长安的那些日子吴承天是没见过线装书的,大多是经折装、卷轴装、旋风装,所谓旋风装就是外表是滚动条的样子,打开时则每页都能随意翻看。装订时先将书卷按照经折装的方式折好,再取一张比书页略宽的长条厚纸做底,将折好的第一页全部裱粘在底纸的右端,然后将其余册页的右端依次粘在底纸上。之所以旋风装的书册现在如此盛行,还是因为学子们为了应对如今的科举考试,不得不购买大量的音韵字典类的教辅册装书,而这些书用旋风装阅读起来更加方便。这些还是之前吕绍清带吴承天去哪里玩时聊曲江宴时聊到的话题。
只是这两本册子到了吴承天手里后就开始变幻起外形来:一开始是变成了线装书;接着又变成了胶装书,那模样已经接近于吴承天以前见过的杂志;最后居然变成了电子书。这让吴承天下意识了看了身旁的阴长生和城隍一眼,见他俩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吴承天不确定是他们俩见过电子书不以为意,还是手中这书册的变化只针对他一个人外人看不到。吴承天虽然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但谁知道呢?反正现实已是如此,吴承天也不再纠结自己手中的电子书,开始在上面划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吴承天已经习惯了这种阅读方式,还是电子书确实比纸质书更方便查找重要信息,他很快就找到了阴长生刚才说的地方,两个人的信息都被人篡改过。吴承天不知道如果是纸质书上这些被篡改的地方是如何标注的,但他所见的这些被人篡改的地方不仅被下面划了重重的红线给标注了出来,旁边在文字外还留下了一段长长的备注,备注中不仅注明了信息被篡改的时间,还写明了是谁篡改的。吴承天对比了一下两人被篡改的信息,居然发现篡改人是一样的,时间居然也都相差不多。于是,吴承天就对着信息读了出来:“天宝八年,己丑,五月二十日,轮转王因黑龙王转生一事向唐玄宗李隆基追责,修改了黑龙王与唐玄宗的生死簿。”
“咦?上仙果然不一样,权限这么高,居然能够看到这些!”对于吴承天的话城隍一点都没有怀疑,毕竟地府一直就有类似的传闻。任何乱动生死簿的人都会留下痕迹,只是除了地藏王菩萨等少数几人,其他人看不到而已。
阴长生也没有怀疑吴承天的话,只是他关注的点跟城隍的完全不一样:“居然又是轮转王干的,但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吴承天则将手中的电子书还给了阴长生,说:“这轮转王在什么地方?方便带我过去看看吗?”吴承天看着自己手中的电子书到了阴长生的手中就变成了一摞经折装的长条形书册,不禁若有所思。特别是城隍方才不经意的说话,似乎启发了吴承天内心中的某个猜想。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要先解决掉唐玄宗李隆基身上出现的问题。
“轮转王在第十殿位于幽冥界的出口处,倒是比其他阎王好见。只是我如今已无官身无法陪你下幽冥界,还是劳烦李儒带你去走这一遭,具体的位置他也知道。”
阴长生话刚说完,那城隍就一脸的苦相道:“又要去九幽啊?”显然不是很喜欢去九幽的样子。
看城隍这个态度,阴长生也并没有训斥他,反而温言劝解道:“下九幽本来就是一种历练,你想在地府呆得长久,这九幽是飞下不可的。更何况幽冥界算是九幽里最安全的一界了,想想那十殿阎王,哪一个不是天天呆在九幽里,有的还在九幽的深处。这些都是你所必须经历的事。”
听阴长生这么一开导,李儒点点头说:“确实如此。那上仙就请跟我来吧。”
“啊?不是从这里坐船吗?难道还有别的路通往黄泉。”吴承天以为就在这里等着就行,因为根据他的判断,既然有这种神秘的黄泉摆渡人,而黄泉又是那种无法沾染无法靠近的属性,那么在这里等待黄泉摆渡人可能就是进入幽冥界唯一的选择,但听李儒的口气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李儒闻言笑了笑说:“那是从九幽之中出来,确实就只有这一条,沿着黄泉之水坐黄泉摆渡人的舟出来,但若是要进入幽冥可以选择的路径其实还挺多的。就算不是魂体的话也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跟灵魂一起过奈何桥走黄泉路,这条路一路上关卡挺多的,但却是地府所通行的大道,基本上不会遇到任何意外的状况。另一条路则是直接走背阴山的酆都地宫,那里有个始皇陵,陵墓的最深处就是幽冥入口。上仙打算走哪一条路?”
吴承天摆了摆手说:“这种事怎么问我?我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还是李城隍来决定吧。”
李儒想了想说:“虽然始皇陵地宫复杂、鬼怪众多,但有上仙身后已经觉醒了莲花心的王子丰在,应当无事。主要是始皇陵安静,不像黄泉路上那么人多嘴杂,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哪些个隐藏在地府背后那几个大妖的细作,要是给那几个大妖知道,就像你们这次从生死桥上跳下来一般,又不知会横生多少枝节来。”
吴承天听李儒这么一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同意道:“李城隍说得很有道理,那我们就走那酆都地宫的始皇陵吧。”
见李儒听完就要走,吴承天又想起了一事,临走前问了阴长生一句:“阴道长,你看我身后这王子丰,就是和你有宿缘的那位王朝的后人。其实从他身上觉醒的莲花心您也应该早看出来了吧?我是想问他这个状态一直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阴长生认真的看了看漂浮在半空中盘膝坐下金色莲花上的王子丰,甚至看了一会还贴近到王子丰坐下的莲花跟前仔细端详,然后道:“他现在的状态很好,相当于满天神佛都在庇佑他,没什么需要注意的,等他醒来就行。至于他什么时候醒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据我所知,莲花心觉醒了以后会将前几世所有的佛法学识与修为都醍醐灌顶的传给他,什么似乎醒完全取决于王子丰自己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旁人帮不了他什么。”
帮吴承天解答完,阴长生突然一把将吴承天拉到王子丰的莲花下,轻声的对吴承天说:“其实我刚才如此仔细的看着的,并不是在看王子丰,而是在看他莲花上的梵文。至于王子丰,他从一出生我就认识他了,他们王家的事不止只有地涌夫人一个人关注着,地府里很多人包括我其实也都一直关注着他们家。不然以地涌夫人的性格,王家早就出事了。事情是从当你找上王子丰时,开始变得慢慢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的。因为你代表的是天上那位,你看到了即代表他也看到了。你国师的身份其实根本瞒不住有心人,特别是在地府这样的地方,稍微一查就能查到国师的名字早就被人在生死簿上注销了。所以之后,包括你招那土地问话的事,你后来找到了那鹰妖,有为鹰妖之事来到了地府,以及如今的大唐国主李隆基魂魄被人勾了去,一直都是有人在背后行事,你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在有心人的眼里。”
听阴长生这么一说吴承天先是内心一惊,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在斩了黑龙后,吴承天是有些飘了,将之前的一些想法都抛到了脑后。他还记得他刚来长安时,从那位老神仙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后,他就有被别人当棋子,事事都在别人的算计中,每件事暗中都会有一只大手在推波助澜的觉悟。可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法术修为的提升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让他隐约有了一种自己可以操控或者改变自己命运的错觉。现在听阴长生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将自己的认知又回到了原点,发现自己还是一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棋子而已。想到这些,吴承天自嘲的笑了笑,手指向上指了指说:“谁都逃不掉命运的裁决。我是如此,大家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