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其实本没有妖。你觉得老龙我是妖吗?如果上面说我是妖,那我便是妖了。所以菩萨说得也没错,这天下确实遍地妖魔。”东海龙王说完这句话后就又端起茶盏,埋头专心地品起茶来,仿佛刚才的那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吴承天一边喝茶,一边在内心里仔细琢磨着老龙王的这句话,隐约触动了什么,但吴承天具体去想又没想出个头绪来。
喝完茶后,吴承天回头一看,只见后面的水晶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作上还提了款——“圯桥进履”,不知怎的,吴承天此时心头一动,向东海龙王开口问道:“这画上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龙王答说:“大圣你出生在前,这故事发生在后,所以你不知道。这叫做‘圯桥三进履’。”
吴承天追问道:“何为‘三进履’?”
龙王指着话中的老者解释说:“这老者是个仙人,名黄石公,另外这一个,是汉朝的张良。石公坐在圯桥上,忽然鞋子掉到桥下面去了,于是就叫张良去捡过来。张良急忙捡来了,跪着献给了黄石公,黄石公故意考验张良,让他的鞋子掉了三次,张良就这样捡了三次。由于张良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怠慢之意,黄石公喜爱他的恭谨,当天晚上就授给了张良一卷天书。也就是这本天书,帮助张良成为后来扶持汉朝的功臣。”
“后来张良果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天下太平以后,他就放弃官位归隐山林,跟从赤松子云游四海,最终领悟成仙。大圣,你如果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就和我那些占河为王的穷亲戚一般。到时别说修成正果,要是哪天时运不济,就算你已是妖仙,他要说你是妖,然后把你头砍了也就砍了。泾河龙王的前车之鉴,大圣不可不防啊!”
吴承天听了之后,好大一会没有说话。
龙王又道:“大圣还是要早点拿定主意,不要贪图自在,耽误了前程。”
吴承天说:“不要多说了,老孙还回去保护他就是了。”
东海龙王闻言大喜地道:“既然这样,我自不敢久留于你。还请大圣早早回去,不要让你师父等得久了。你那师父可不是一般人啊!”
吴承天见龙王催促他离开,本已起身打算立即就走,但听龙王说到最后那一句时,忍不住又顿了一下,问:“哦,龙王是不是知道些旁的?我只道他是唐朝的和尚,倒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凡之处。”
东海龙王道:“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知道这唐僧乃是佛祖座下弟子金蝉子转世,而这金蝉子,最出名的就是他有一双慧眼——”说到这里龙王就不说了。
悟空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就急忙耸身离开了东海,驾着云告别了龙王。他正驾着云在天上飞着,却迎面遇到了观音菩萨。
这观音菩萨一看到孙悟空,立刻问道:“孙悟空,你怎么不受教诲,不保唐僧,到这里来干什么?”
行者不敢怠慢,连忙在云端里向菩萨行礼,说:“以前承蒙菩萨的善言,果然有唐朝和尚来到,替我揭了压贴,救了我的性命,我就给他做了徒弟。遇到一伙强盗,我不知怎的,胸中突然怒不可遏,本想杀了那些个强盗,因那凡间的将军多事,倒也没让我杀成,一旁的唐朝和尚却怪我凶猛顽劣。我刚才躲了一会,现在压住了恶念,这就回去保他。”
观音菩萨见孙悟空已经自己想通了,也不多言,只是道:“恶念难防,幸好有那小将军在,倒也不是坏事。你且早点回去,不要再错生了念头。”说罢,两人就在天上错身而去,各自回各自的地方了。
不一会儿,行者就看见唐僧与那曹雪阳骑着马儿行走于山道中,他降下云头,落在唐僧的马前道:“师父,我回来了。”
一旁曹雪阳这时接口道:“看吧,我说这神猴与众不同,自会想通回来的。”说完,在马上给吴承天递了个眼色,吴承天心中一转,想想刚才驾云碰到的观音菩萨,对于接下来要发展的内容已经猜到了几分。若是不知道孙悟空身体里这心魔的存在,吴承天还真不想戴上这紧箍咒。但知道了就不一样了,这紧箍咒可是用来救命用的,又岂能不戴。
这么近的距离,以王子丰如今的六识神通,曹雪阳的小动作他自然尽收眼底,但是三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抬起头来,问:“你这是到哪里去了?”
行者答道:“我刚去东海龙王家讨了杯茶喝。”
听完这话,三藏则以一个凡人的视角质疑道:“徒弟啊,出家人不要说谎话。你离去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去到了东海呢?还在东海龙王家喝了茶。”
悟空答说:“不瞒师父,我善驾筋斗云,这一个筋斗能飞出十万八千里远,所以这东海对于俺老孙而言也不算什么,就打了个来回了。”
不论真假,只要逻辑上讲得通,这唐僧就信了,改口道:“看得出来,你是个本领大的徒弟,能去东海龙王那里喝茶。我与曹将军都是凡夫俗子,不会腾云驾雾的,岂不只能挨饿?刚才我稍微把话说得重了些,你就怪我,使个性子就丢下了我俩,你可过意得去?”
行者答道:“师父可是饿了?荒郊野外的也确实不好化缘,我这就飞去稍远些,找个人家化些斋饭给你吃。”
结果三藏摇了摇头道:“化斋倒是不用了,之前我与曹将军借宿刘家庄,那刘太保的母亲还送给了我们一些干粮,就放在我那个包袱里面,你拿钵盂去找些水来,等我们吃了再继续赶路吧。”
行者就去解开包袱,那包裹中果然有几个粗面烧饼,他拿出来递给师父。唐僧拿了一个,又将包袱向曹雪阳的方向一推,对悟空说:“我一个就够了,剩下的你拿去曹将军那里,看她吃不吃。”
行者还没有动作,曹雪阳那边已经答道:“不必了,圣僧自用便可,我现在还不饿。”
孙悟空眼睛尖,之前就看到了曹雪阳包袱里还有自己准备的吃食点心,可比这粗面烧饼精致多了,于是行者笑了笑说:“师父还真是多虑了,这小将军的吃食可比师父的好多了,也不见她分给师父吃。”
闻言,曹雪阳笑了:“你这猴子,怎的知道我没分给你师父?”
一旁的唐僧也点点头道:“曹将军的吃食我可吃不惯,还是这些粗粮更适合贫僧。”
就在几人对话见,行者又看见唐僧包袱里还有光艳艳的一领绵布僧袍,一顶嵌金的花帽,吴承天顿时就知道这是什么,故意挑起这个话题问道:“这衣帽可是从东土带来的?”
三藏顺口回答:“这衣帽是我小时候穿戴的。戴了这帽子,不用教经,就会念经。穿了这衣服,不用演礼,就会行礼。”
这话,吴承天细品方才能品出味道来。唐僧这话算不算诳语?不算!因为佛法无边,这唐僧小时候本就会念经行礼,他说是因为戴了这帽子,穿了这衣服的原因,谁也不能说不是。关键是,唐僧刚刚还说了悟空,告诫他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时又说这话,孙悟空肯定相信这衣帽有这功能,自然想要。
但孙悟空就真的那么想要吗?吴承天觉得未必。因为孙悟空可不想见人就行礼,说话就念经。只是孙悟空也知道这紧箍咒能够帮他压住心魔,不要也得要,只能配合唐僧演这么一出戏了。就如同现在的他一般。所以他一听,就只能说:“好师父,这衣帽都给我穿戴吧。”
三藏说:“只怕长短不一样,你如果穿得,就穿了吧。”
行者就脱下了旧白布僧袍,将棉布僧袍穿上,那衣服就像照着他的身子裁剪的一样,然后再戴上帽子。
三藏看他戴上了帽子,就不吃干粮,却暗暗地念了一遍《紧箍咒》。
行者应声大叫:“头痛,头痛。”
三藏不住得又念了几遍,行者痛的在地上打滚,抓破了嵌金花帽。三藏怕他扯断金箍,就住了口不念。他一没念,悟空的头就不痛了。
悟空伸手到头上摸了摸,好像有一根金线样的东西,紧紧地勒在头上,取又取不下,扯又扯不断,已经在上面生了根了。他就从耳朵里取出针来,插入金箍里,往外乱撬,三藏又害怕他撬断,又念起咒来,他一念,悟空的头又痛了起来。痛得他倒立起来,连翻筋斗,面红耳赤,眼睛发胀身子发麻。三藏看见他这样,不忍心,又不念了,他的头也就不痛了。
别看唐僧一念这紧箍咒,孙悟空就疼得地上打滚,其实吴承天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然而他也没有在演戏,因为疼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潜藏在孙悟空身体里的心魔。只要唐僧一念紧箍咒,这心魔就会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顶开吴承天,接管了孙悟空的身体,吴承天正好也乘这个机会,可以好好观察一下这位“心魔”。
这心魔的魂灵可比吴承天的灵魂力量强大太多了,如果将吴承天的灵魂大小量化为一个正常人的身高体重的话,那么这心魔的魂灵就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山般的巨人。只是这个魂灵似乎狂暴异常,在孙悟空的身体里不仅没有固定形状不说,而且不停变化的样子,也让吴承天感觉它的状态极不稳定,感觉随时可能爆炸一般。这时唐僧的紧箍咒的功效就显出来了,每当唐僧念紧箍咒的时候,这巨人的魂灵就会明显地抽搐一下,然后肉眼可见地稳定下来。只是从这心魔控制着的孙悟空的表现来看,好像很疼的样子。
行者这时也看出来了,是唐僧搞的鬼,一边按着脑袋一边说:“我这头痛,原来是师父咒我的。”
三藏说:“我念的是《紧箍经》,哪里有咒你?”
此时的行者是心魔控制,不是吴承天,他居然不信邪,要求唐僧再念念。
这种要求唐僧当然拒绝不了,又念起了紧箍咒。这时,行者真的又头痛得不行,连忙道:“不要念了,不要念了,你一念我就头痛,这个你怎么说?”
三藏见行者已经入瓮,然后好像被紧箍咒念得有些智力下降的样子,连忙追问:“你如今还听不听我的教诲?”
心魔控制的行者哪里会想那么多,此刻只要求这唐僧别念这紧箍咒就行,连忙答道:“我听!”
三藏继续问:“你还无礼吗?”
行者此时有什么应什么,当即答道:“我不敢了。”
心魔是什么人?他可是上古凶妖,恶得很,口里虽答应下来,心中可揣着恶意呢。只见他把那针儿幌一幌,就变成碗口粗的铁棒,朝着唐僧就要打下去。
王子丰的六识可比真唐僧不知强了多少倍,在那孙悟空手里晃动针的时候就发现了。还没等猴子动手,他就又念了两三遍紧箍咒,疼了那猴子跌倒在地,连金箍棒都扔了,手都抬不起来,连声叫唤:“师父,我晓得了,不要再念了,不要再念了!”
王子丰冷冷地说:“你还敢打我么?”
这冷酷的语气顿时让行者心中一寒,连说:“我不敢打了。我只问师父,这个咒是谁教你的?”
三藏答道:“是刚才一个老妇人传给我的。”
行者听了大怒道:“不用讲了,那个老妇人肯定是观音菩萨。她怎么就这样来害我,等我到南海去打她去。”
王子丰面无表情地说:“这个咒语既然是他教给我的,你觉得菩萨不会吗?我全身上下无任何法力,念咒尚且如此,你若是去找她,她念起咒来你会怎样?”
行者在心魔控制下,想不明白太多事情,见三藏说的有道理,自然不敢动身,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得跪下向师父求饶哀告道:“师父,这是她约束我的法儿,叫我跟你到西方去。我也不去惹她了,你也不要把这个当做平常的经,动不动就念。我愿意保你西去,再无退缩后悔的心了。”
三藏说:“既然这样,此次事情就此揭过,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心魔见得到唐僧的承诺也不敢再逞凶,消失得无影无踪,吴承天重新接管了孙悟空的身体,冲着旁边的曹雪阳哈哈一笑,抖擞精神,束一束绵布僧袍,牵起了马,收拾行李,领着两人朝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