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洛迦山,普陀崖上,二十四路诸天与守山大神、木叉行者、善财童子站着一列,不知在等候谁,或是守护着谁。此时从天下降下一朵祥云,正是龙女素娥,她看见普陀崖上的诸位,连忙上前施礼问道:“菩萨急唤我来,所为何事?”
木叉行者摇了摇头道:“菩萨今早出洞,不许人随,只命我等守在这里。既是菩萨唤你来,你自入竹林里去见她便是,我等皆不知情。”
龙女闻言不再多说,径直走入洞内。紫竹林中,观音菩萨正盘坐在地上,手持钢刀在那里削竹皮,身边还散落着一地碎竹。素娥看到此时的观音也是大吃一惊,因为鲜少看见观音如此模样:她光着胳膊赤着脚,散着头发未梳妆,不见纱衣身上披,只有内衣束锦裙。
“悟空他们可是到了那通天河了?”观音也没抬头,听见素娥靠近的脚步声就问道。
素娥点了点头,道:“我来时,那悟空与八戒正变成了一对童男童女在庙里等那名叫‘灵感大王’的金鱼精。只是我见那金鱼精好像有些面熟,不知可是菩萨莲花池里的那条?”
“你猜得没错,他就是我们莲花池里的那条金鱼。”菩萨先是肯定了素娥的猜测,然后又解释道,“本来这一难,之前安排的是由这通天河下的千年老鼋出手。只是通天河这位置特别,到这里正好是西天取经路程全程的一半,佛祖想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给唐僧他们来点测试性的考验。那老鼋不善斗法,显然不是一个好的人选,所以我就将我们莲花池的金鱼安排去了那里。”
观音说到这里语气还算寻常,只是接下来的话,观音的口气明显不善了起来,只听她道:“只是这孽畜好生大胆,我让他去通天河里蛰伏,他抢占了人家的水府不说,还居然敢向附近百姓索要童男童女。这等恶事,还是护法迦蓝传过来的消息,也就早你一步。那悟空不喜水战,而且也是个猴精,肯定看得到这金鱼精沾染了我身上的气息,定然会找上门来求我。所以我才一大早编织这竹篮,早点把这不省事的金鱼给抓回来,才能安心。”
素娥听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还是有些细节不太清楚,不由问道:“菩萨,佛祖这期中考是打算考唐僧他们什么呢?您唤我回来可是为此事?”
观音摇了摇头道:“佛祖主要是想看看唐僧取经之心是否虔诚,悟空的心魔磨炼的如何了,与我唤你回来无关。我找你来,是让你帮我给通天河下的老鼋带些话去。我家的金鱼占了人家的水府,终究是不占理。之前答应他的那一难,可以再给他补上。顺便告诉他,我会帮他求一个成仙问道化形之法的机缘,但通天河上的事让他莫要张扬了出去。你要这么说——”
“……”
且不说观音菩萨对龙女交代了什么,唐僧耳朵软,见这么多人跪地哀求哪里受得了,连忙催促八戒快变。八戒则为难地道:“这么小巧可爱,我怎么变?”
悟空撸起了袖子,变出了金箍棒也在旁边催促道:“快变,莫讨打!”
这一下八戒才真怕了,他知道悟空可不是跟他开玩笑,他是会真打的,连忙道:“我变,我变,哥哥莫打!”说着,这呆子念动咒语,身子一转,那模样、容貌基本上和小女孩一般无二,只是那身材大了好多,特别是他那个比酒桶还肥大的肚子,也没小多少,看起来就特别怪异。
“我说了吧,这么小巧的人我变不来。”八戒无奈的探口气,说着就要变回来。
悟空则拦住了他道:“莫急,你将那天罡气布满全身。”
八戒依言照做,悟空吹了口仙气,那八戒的肚子瞬间变小,这一下就和那一秤金一模一样了。接着,悟空又嘱咐曹雪阳和沙僧留在陈家宅院保护唐僧,然后问陈澄道:“接下来是怎么个章法?是捆了去,绑了去?还是把我们蒸熟了去,剁碎了去?”
八戒在旁边听得脸都吓白了,哭丧着脸说:“我的好哥哥,您就别折腾了,我老猪可变不来碎渣渣。”
还好老者陈澄答道:“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两位坐在上面,到时候让后生们抬着你们去庙里就行。”
打点好一切,两个老者又找了四个年轻人,抬了两桌子,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个红色的大盘子,悟空与八戒一人一个,坐在那大盘子上,一行人哭哭啼啼,带着那祭祀用的牲口和甜酒就赶去了那灵感庙。
众人来到庙中,将祭祀的东西都摆列停当了后,便一齐朝庙里的神像叩头,边磕边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众信,谨遵年例,供献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说完,陈氏兄弟烧了纸马就带着众人撤了。
只是悟空与八戒变成童男童女等在庙中,那八戒想反悔,不想在这里等妖怪了,悟空自然劝他不要做这种不厚道的事。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刮进来一阵狂风,风中跳出一个妖怪来,这妖怪正是那金鱼精。金鱼精身穿金甲,头戴金盔,身材高大,除了眼睛特别大,牙齿特别密,好似多了几排牙齿外,其他的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妖怪进了庙,悟空和八戒顿时就觉得这庙里的温度下降了不少,一股阴寒之气弥漫在庙中,只是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弱不可闻的梵音轻唱,恰被悟空捕捉到了。悟空眼珠子一转,心里已有了盘算。金鱼精自然不可能发现悟空的这个变化,他只是拿眼扫了扫眼前的这一对童男童女,喝问道:“今年是哪家祭祀的贡品?”
变作陈关保的悟空张开答道:“承蒙大王问话,今年的庄头是陈澄、陈清二家。”
悟空的回答流利且顺畅,顿时让金鱼精一惊,他自从收这陈家村的童男童女以来,就没有见过哪个小孩不怕他的。倒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吓人,而是这些小孩在来之前,家里人都是千般不舍,小孩多少也有点意识,所以但凡他一问话,这些小孩要么不答,要么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如悟空这般不慌不忙,对答如流的,妖怪反而警觉起来。
有了警惕之心,金鱼精倒是不慌着吃,而是又问道:“你们俩分别都叫什么名字啊?”
悟空答道:“我叫陈关保,她叫一秤金。”
金鱼精盯着悟空,一字一句的道:“这祭祀是每年的规矩,如今你父母把你供奉于我,按规矩,我现在就要吃了你。”
对于妖怪的注视与言辞,悟空视若无睹,依旧面带微笑的道:“大王吃吧,吃吧,还请慢慢享用。”
这话说得好像吃的不是他一般,不由得让金鱼精更加小心,他一面暗中调整了吃人的顺序,一面又为增强自己的气势厉声喝道:“我今天还就偏偏换个吃法,我先吃童女。”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八戒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心想,专门欺负老实人是吧?我啥话也没说为啥就要先吃我?忍不住慌忙张口劝道:“大王,你还是照旧这么吃吧,可别改了,坏了规矩可不好!”
金鱼精从八戒嘴里听出了心虚的味道,连忙断喝道:“吃你就吃你,哪那么多废话!”边说,这金鱼精还一边动上了手,向八戒抓去。
八戒急了,跳下供桌,露出原形,拿起钉耙就打。只听“铛”的一声响,八戒从那妖怪身上打下几片冰盘大小的鱼鳞来。妖怪见势不对,一个转身就跳到空中。他本来就只是过来吃个祭品,身上也没带武器,看悟空和八戒变回了原形驾云赶来,连忙喝问了一句:“哪里来的和尚,坏我好事!”
孙悟空心里已经有些猜到对方的跟脚,也不逼迫太甚,停下来在半空中答道:“妖怪,我们是东土大唐圣僧唐三藏,奉旨西天取经的徒弟。昨夜客宿陈家庄,听说了你这个自号‘灵感大王’的妖怪,年年都要吃童男女,特来降你!我劝你趁早老实交代,你在这里称了几年大王,吃了多少男女?一个个都活着吐出来,还能饶你死罪!”
那怪听到了孙悟空的名头,慌忙变成一阵狂风,钻进了通天河。那八戒追着又打一钉钯,却没打到。悟空摆了摆手:“不追他了,这怪跟脚不凡,又钻进了水里,等明天再说吧。我们先送师父过河。”
于是,八戒跟悟空一起又回到了庙里,把之前带过来祭祀的牲口和甜酒,连桌面一起又搬回了陈家。唐僧开口便问,事情办得如何。悟空将他和八戒把那妖怪赶入河中的事说了一遍,陈家二老听了喜不自胜,安排酒席犒赏了唐僧一行。
入夜,天空中突降大雪,到了第二天,八百里的通天河居然全部都被冻了起来。唐僧住在陈家倒是无忧,早有仆人给各个厢房都烧上了炭火,送了热水热饮。按照陈澄的意思,本来还要唐僧多留几日,待到冰消雪融之后,一定想办法让他们一行人安全渡河。
唐僧在陈家又住了一日,就待不住了。又一天清晨,他看冰面上有人行走,自然好奇,就问陈澄怎会如此。那陈澄肉眼凡胎,哪知这是那妖怪聪明,变出的行人在通天河上赶路,还以为这是真的赶路人,就开始解释其中缘由:“河那边就是西梁女国。这些赶路的人都是做买卖的。我这边百钱之物,到那边可值万钱;那边百钱之物,到这边亦可值万钱。如此厚礼,这些人自然不顾生死。我年轻时也这么干过,只是比他们懂得知足,如今当一个富家翁也挺好。这些人往常一般是五、七人一船,或十几个人一船,就算如此,那船钱也不便宜。如今整个河道都给冻住,方便渡河,还给他们省了船钱,他们自然舍命也要赶路了。”
唐僧听完陈澄的话,感叹了一句:“他们这些人为利,而我为名,都不顾生死,何其相像啊!”说完,就让悟空回陈家庄收拾东西,准备过河。
陈澄解释得很有道理,但曹雪阳在一旁听就听出了毛病。问题倒不在陈澄身上,而是在这些冰面上的行人身上。因为曹雪阳都看得眼生,一个都不曾见过。曹雪阳在江湖上混迹多年,每到一处都会留意行色匆匆的各路人马,他们入住陈家庄后她并没有发现很多赶路的外乡人,更别说冰面上的这些个商客了,她在村子里一个都没见过。而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个陈家庄,这些人总不可能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吧?所以曹雪阳刚想出言反驳,却被吴承天给一把拉住。
吴承天暗自拉住了曹将军的手,对她摇了摇头,通过曹雪阳的长枪与她说道:“这是观音安排的妖精,唐僧逃不过这一劫的,还是想想一会妖精会如何动手,我们又该怎么应付吧。妖怪变出行人来,自然是想哄唐僧走冰面的。那妖怪又是个水妖,这无端下雪,冰封通天河很可能都是这妖怪的手笔,到时候把冰面一化,我们不就都掉到水里,任他鱼肉了。我们倒是无事,你那枪里不是封了条白龙吗?让他出来把两匹马给护住了,不然唐僧就只能用腿赶路了。”
曹雪阳看了眼悟空,心领神会,也不再作声。悟空有火眼金睛,一眼早就看穿了那些人的虚实,不过只是些障眼法罢了。除了悟空和曹雪阳,其他人倒是没看出这通天河上的行人有什么不对,倒是八戒,他举起自己钉耙狠狠地朝河面打去,也只打出了九个白痕,帮唐僧坚定了渡河的信心不说,还转身对唐僧道∶“师父,看来这冰是连河底都给冻住了,过河肯定没问题。”
陈氏兄弟很快给他们准备好干粮,又用稻草把马蹄包住,以免滑倒。唐僧师徒和曹雪阳一行五人就在这通天河的冰道上走了一天一夜,总算是往西前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