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静默一瞬,才微微颔首,她有些担心地盯着裴忱,似乎是怕他即刻就冲到游云宗后山去寻洛尘寰拼命,但裴忱只是咬牙切齿望了后山半晌,才道:“你须得帮我一个忙。”
“但说无妨。”白棠毫不犹豫道。“只我现在恐怕不是洛尘寰的对手。”
“我不是如此鲁莽之人。”裴忱失笑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拖住他们......说拖住也谈不上,不过是叫他们离后山地火岩洞远些。”
“你需要多长时间?”白棠微微皱眉,心说虽然她来了游云宗几次,倒也没能听说过这所谓的地火岩洞是个什么东西,但裴忱毕竟曾是游云宗的人,他既然说是有,那想来也不会有假,只是不知道裴忱在里头都有些什么谋划。
“我不知道。”裴忱的眉头也一并皱得很紧。“只是我有个朋友正在其中疗伤,还需要些时间。”
“既然如此,我会尽力而为。”白棠这样说着,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转头望了望先前秦双跟倚清秋先后离开的方向,问道:“你究竟看见了多少?”
“差不多全都看见了。”裴忱略一踌躇,道:“我不知你何时同秦双那样熟悉,或许是我多嘴,可你须得知道,此人惯会见风使舵的,当初赶我出去的时候,落井下石便有他一份,倒不是我对他十分怨怼,只是担心你也会被他所累。”
白棠笑道:“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无妨。我在宫中什么样的风浪不曾见过,他有什么心思,我都清楚得很。”
裴忱看着白棠,总觉得她性子是十分纯澈的,只如今听见他这么说,才想起这姑娘做的是宫中暗卫,暗卫这种东西,素日里不去找旁人的麻烦已经叫人觉得是谢天谢地,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无风起浪,自然也晓得如何规避麻烦。
“倒是我多虑了。”裴忱自嘲地一笑,却见白棠相当认真地摇头道:“不,老实说能有人来关心我一下,倒是叫我受宠若惊。”
裴忱原本跟着秦双便是有一刹那的灵光闪过,觉得跟上去能有些收获,如今果真得了些蛛丝马迹倒也心满意足,想到自己出来的时候也不算短,是该回去看看顾忘川的境况如何,便也转身往回去了。
结果刚走出两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他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同白棠说话间是解开了身上的咒,白棠是做影卫的,能叫她安心说话的地方定是安全的,故而裴忱才放心解开术法,只是一时间忘了再布下,幸而叫这人给挡住了,不然还不知会惹出些什么乱子来。
是毫不夸张的眼前一黑,只见那倚清秋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一张本就黧黑的脸此刻看这更是黑如锅底一般。裴忱瞧着起先还觉得几分好笑,而后便大概知道了其中缘由,不由得低低叹息了一声。
“这位兄弟,如何拦住我的去路?”他只做是什么也不知,语气显着十分淡然。
“你同阿棠都说了些什么?”倚清秋恶狠狠道。“你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即刻叫你人头落地!”
裴忱听着这人的语气,倒像是真心实意为白棠着想的。想起先前白棠都遭了些什么,不由得对着黑汉子多了两分欣赏之意,故而也收敛了玩笑的意味,只道:“我同白姑娘是旧识,不会对她不利。”
倚清秋听得此言,不由得哼道:“什么旧识?这山上还能有她的旧识?”
裴忱微笑道:“这你可以去问白姑娘,可先前我怎么听见白姑娘叫你去后山,你如今还在此地,我担心你过后会被她怪罪。”
倚清秋闻言脸色更不好看了些,道:“你跟踪我?还敢偷听我跟阿棠说话?”
裴忱觉得有些好笑,摇头道:“并非如此,我不过偶然路过,你们两个这也算不上是密谈,我没有非要避讳的道理。”
倚清秋听了这话似乎是想揍他一顿,叫这么一条铁塔似的汉子立在前面瞪着,裴忱觉着自己还是颇有些压力的,此人看着实力不弱,要是此刻非要同他动起手来,这动静定然小不了,到时候引来旁人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裴忱只好又道:“诚然我不该在此处听着,只我一向视白姑娘为知己,她这些年来殊为不易,我今日见她倒是显着开心了许多,想来是倚兄的功劳。”
这都可以算是睁着眼说瞎话了,白棠看着开心与否尚未可知,他只是很想叫倚清秋赶紧了结了此间事情离开。倚清秋似乎对这话很受用,尤其喜爱听见这知己二字,闻言神色稍霁,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与你计较,我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和你在此处罗唣了。”
裴忱心想,你若真是有要事在身,又怎会还在此地同我说上这许多的废话。
一想之下又险些笑出来。
裴忱回转地穴之中时,顾忘川仍在地火之中浸泡己身,他双目紧闭,面色却比方才好上许多,方小七见他回来忙不得迭老老实实坐好,就像是从来不曾站在池边关心张望一般。裴忱却看得很清楚,先前他回来那一瞬,方小七是仔仔细细端详着顾忘川背上的毒斑,生怕毒素已经祛除而顾忘川懵然不知白白受苦。
不过那是人后之事,若是在人前,自然还得是正襟危坐,毕竟方小七还是个姑娘家,也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对顾忘川有许多关切。
“你总算回来了,我总不知是不是泡到了时候,你且来帮我看上一看。”
裴忱知道她这时欲盖弥彰,心中暗道若真到了时候你肯定第一个就把人给捞起来了,还能等到我回来再问上一问?可面上也不拆穿方小七,走过去瞧了一瞧。
顾忘川后背的皮肤也是惨白颜色,他身上那寒毒曾经是很厉害的,到底也叫方小七全数拔尽了,只有肌肤还是异于常人的白,像是一块没什么生气的美玉。
先前那些青紫颜色十分浓重骇人,此刻倒已经浅淡了许多。裴忱看了一看,道:“还需再等一等,但看这速度,日落之前咱们便能离开。”
方小七闻言神色却有些不豫。
裴忱察言观色,问道:“怎么,你不想走?”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然而方小七却是点了点头,道:“我来此不仅为救人,更为杀人,若只救回来他,那还有一半算作是白来。”
裴忱默然片刻,道:“我来之前,倒也想过去杀了云星宇。只可惜现如今不成,云星宇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在弄清楚之前他还不能死。”
“秘密?”方小七微微皱眉。“你出去这一趟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什么秘密?”
裴忱叹了口气,道:“是,出去一趟之后,发现洛尘寰比我想象的要胆大许多——他或许就在这山上。”
方小七闻言不由得一怔,道:“此话当真?”
“你上次也遇见过林三浪身边的影卫队长,她如今在这山上,且林三浪也在这山上。”
方小七闻言努力便也想起白棠来,神情有些紧张地道:“你确定那南晋皇帝就在此地?那他会不会来这里与我们为难?”
“我想这会和上次有所不同,他上一回得了消息知道我们就在灵台寺中,我们能侥幸脱逃是因为好运。然而这一次却不一样,他来游云山是为着旁的事情,故而还不知道我们就在此地——不过他要是知道了,也定然不会放过我们就是了。”
方小七闻言冷笑道:“究竟谁不肯放过谁还不一定呢,他身上的账原本就没算完,先前以为他死了此事才算作罢,若是没死,那便得好好说道说道。”
话虽是这么说,她看一眼顾忘川,眼中依旧是掩不住的忧虑。“虽不怕他,如今我们这里却还有个伤员,他日落前真不会寻过来?”
裴忱也不敢肯定,他虽然已经叮嘱过白棠,可说到底白棠不过是个影卫,影卫哪里能左右皇帝的去处,且他先前没见到顾忘川伤势如何,并没给白棠一个准确的时间。只是想到这里冷僻,又关乎到魔主的封印,从前云星宇便知道其中利害,这人虽算是个小人,可也从没表露出想叫魔主出世的想法来,洛尘寰此前做过什么他应当是早有耳闻,应是不会主动向洛尘寰提起此处来。
洛尘寰不知道,那林三浪便不会来。
裴忱心里是这样想的,也细细推敲了一番。奈何洛尘寰大抵是同魔主的纠葛太深了,只要推演到洛尘寰处便是无功而返,其实裴忱不过是碰碰运气,先前他怀疑洛尘寰未死的时候,也曾卜算过很多回,那时候的卜算都不曾得到结果,如今这现象倒是反过来说明了此时隐身在游云山幕后的人正是洛尘寰。
人算毕竟不如天算,事事也不能都如他们的意。眼看日头西斜,岩洞中却忽然走进来一个人。裴忱正在门口守着,觉出有人来一睁眼睛,面色顿时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