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娃子说:“苞米面糊涂好了,叫哥来吃饭。”他专注在铁锅上,锅中的蒸汽袅袅地从他面颊飘走,那沙哑的嗓音让人听者伤感,并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
田妮将枪背在肩上,走出洞。白茫茫的雪花向她压了过来,呼啸的北风似在她耳边低语,她走到李和尚身前。
“哥,吃饭了。”
“你们先吃,我在这儿坐一会。”
九月末,山中的气候很反常,前几日下过一场雪后白雪消融,天气晴朗,而现在又下了一场雪,北风呼啸的吹,预示着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
漫山遍野银装树裹。李和尚僧袍褶皱里,脖梗子里都积留着雪花。
他像是一座雕像一样坐在白雪覆盖的大石上。
田妮听得出李和尚哽咽的嗓音仿佛呼啸北风吹拂山石的声音,隐隐有难以抗拒的力量。
田妮转身向山洞走去。那疯女子拍着手,蹦蹦跳跳地跟着田妮,嘻嘻哈哈地嚷着:“吃饭喽吃饭喽。”
山洞中,郑娃子,阮大头抬头看着她们。
“哥说让咱们先吃。”田妮坐到篝火边。摇曳的火光笼着她全身。她拿起地上的碗端到锅前。疯女人一把抢过田妮手中的碗,坐在阮大头身边,嚷嚷着:“我先吃先吃。”
阮大头给疯女人舀了一勺苞米面糊涂粥,然后从疯女人手里接过碗,爱怜地瞅着疯女人,拿着勺子喂她喝粥。
李和尚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爱怜地对待疯女人时,不由得想起前一世电视剧当中的情节。
主角悠闲地在办公室看着报纸,突然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电话,领导安排他去郑县监狱采访。
然后画面一转:他拨通了郑县监狱的电话,将报社领导安排的工作内容告诉了狱警。狱警热气地安排了这一次采访活动。
紧接着,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刺眼的阳光从监狱高窗中照射进来,使得探监室里光影斑驳。在狱警的陪同下,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双手抱搭在桌面上,低头坐在探监室窗口对面的阮经武神情显得萎靡。
一位充满朝气,年轻的监狱狱警推开探监室大门,带我走到探监室探监窗口,指着低头不语的阮经武,说:“他就是阮经武。”
主角坐下来,面前的阮经武缓缓抬起头来。我面前的阮经武已经很老了,他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浑浊,白眼仁中有许多红色血丝。
“你是谁?”犯人问。
“我受单位指派来专门拜访你的。”我从皮包中拿出纸和笔放在皮包上。
犯人目光注视在白纸上说:“你想采访什么?”
从高窗户中照射进来的光铺洒在探监窗户口上,阮经武苍老的面容就在窗户上映显。在窗户上交错的光影中他的面容扭曲,黑暗,而又狭长,是一道模糊的影儿,极像是曙光乍现前驱散的那模糊的黑暗。
李涉政当时想:“他的时代已经远去,如今的身份,只是被政府改造过的新人。
而在波澜壮阔的中国近代史人物中,又有多少像是阮经武这样的人沉沦在旧时代,重生在新时代呢?
那一个个萧瑟的背影,似乎就印刻在我的脑海,他们由黑暗中走来,又在光明前景中获得新生;那波澜壮阔的战争场面,似乎也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无数仁人志士前仆后继地在抗日战争中抛头颅洒热血。这一切,由衷地让我感到新中国的来之不易,也由衷地让我感到近代中国命运的多舛。”
阮经武说:“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至于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也写在悔过书中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那映显在探视窗户上的模糊头像也随之消失了,苍白的白发面对着我,而他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却留在了我的脑海。
主角欣慰地觉得现在的阮经武正在忏悔。那铺洒在探视窗口上的光影像是雀跃了一般,在随着光照的移动而跳动。阮经武身边狱警脸上洋溢的笑容如同山花盛开时一样的烂漫。就连探监室外那啾啾的鸟儿叫声也仿佛参杂了美妙的音乐,令人心旷神怡。
主角说:“我今天来,想知道你没写出来的事儿。那个疯女人,你总该知道吧!”
犯人抬头看着我,说:“疯女人——啊!留香,她是我的女人……”
……
所以当李和尚想起电视剧情节后,他大致可以联想到和阮大头有关系人物的后半生,以及当时郑县的社会背景。
疯女人的前半生,他是无法获知的,因为她已经疯了,要想从一个疯子口中探知她的身世,这是极难办到的一件事儿。
当时的郑县人民对于日本人的侵略表现得群情激愤,不少仁人志士都参与到抗日爱国的宣传活动中。
老师和学生上街游行,军队积极备战,那时郑县的大街小巷子里到处张贴着标语。
铁坎子在城里听完了一个女学生的演讲后回到山寨就组织了几场偷袭日本兵运输队的活动,其中的一次,遇见了疯女人——留香。他们掀开日本人的军用卡车看到十几个年轻女子被捆绑结实。
其中一个疯疯癫癫,浑身赤裸,横躺在车厢里的女人就是留香。
这就是留香——疯女人,后半生开头的片段。
铁坎子遣散了那些女人,唯独留下疯言疯语的留香,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那儿。
时间一久,铁坎子动了歪心眼,让寨子里的弟兄都尝尝女人的滋味。阮经武就是在铁坎子的撺掇下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的。那时的他只有十四岁,也是从那时起,他将留香看做自己的女人。
这本就是一个悲剧,一个因为一时冲动打日本人的麻木中国人所做出来的事儿,却是在与日本人斗争的过程中,也在做着残害自己同胞的事儿。理所当然,民族的希望也不可能寄托在他们这样人的身上。那北京金山上金灿灿的光芒恰能说明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