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尚只在山上呆了几天,然后就带着郑娃子,阮大头,田妮,疯女人下了山。
雪一连下了几天,到底还没到冬至,这雪站不住,还是融化了。
连绵起伏的群山露出翠绿的颜色。狭长山谷中湍急的河面上几只野鸭子悠闲地畅游。山的尽头是模糊的绿色,与天际边上几朵淡淡的白云交汇时,绿的山,白的云勾勒出天际线的边际。
李和尚,郑娃子,田妮,阮大头背着疯女人,几个人由远及近从山梁小路上缓缓走来。
在到了山寨时,他们都愤怒了。山寨旗杆子上挂着几具被剥皮的,血淋淋的尸体。寒风凌冽,那几具尸体随风微微晃动。旗杆上大旗哗哗地响。操场地上横七竖八地也躺着尸体,无一例外,他们胸口上和背脊上都被补了一刺刀。地上暗红的人血已渗入到泥土中,使得整个地面都像是被红染料浸染过一样。
几只乌鸦扇着翅膀在尸体间蹦跳,那杂乱的爪印印在血地上时,留下交错的痕迹。它们兴奋地哇哇叫唤时,三五成群地啄食尸体伤口上的血肉。
操场上弥漫着尸体的腥臭味儿。
郑娃子举着枪朝天开了一枪。
田妮随后也开了一枪。
阮大头吼:“哥哥们黄泉路上慢点走,别绊着,看清路!弟弟记着你们的好。”
李和尚开了一枪,想:“我知道这是日本人的报复,他们想通过血腥的手段,达到震慑的目的,压制我们的抵抗意志,但是我也知道如果真的就怕了,屈服他们,那么他们的气焰会更加的嚣张,上世没活明白,这一世怎么也不能刚出场就倒下。就算我最终与他们一样被剥了皮,我也不能怕。
我不能让日本人的诡计得逞,让这些血淋淋尸体吓着人。”
他和郑娃子,田妮,阮大头收拾完操场上和旗杆子挂的尸体时已累的筋疲力尽了。天色也黑了下来。
傍晚的时候,夕阳落到山峰树木的枝头上,那树像是披满了霞光,从一间毛草房照射出的光影铺洒在地上,晃耀着整个山寨的操场。天空昏暗下来,天空上白云也看不清楚了。旗杆子上的旗帜呼呼啦啦地随风响。
三八大盖搭在熏黑的墙角上,田妮蹲在灶坑前往里添着材火。灶坑中的火苗窜着黑烟燎黑了白生生灶台。沸腾的铁锅中煮着苞米面和榆树叶。
“哥,铁坎子会回来了吗?”
灶坑中的火苗映着田妮的脸蛋,使得她的脸红通,面容真切。她眉头紧紧地蹙着,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点燃的材火。胖乎乎的小手拿起灶台上的抹布擦了一把手,累得坐在灶坑边上。
屋里,李和尚坐在炕沿上擦拭着油亮的枪。他身边炕桌上那盏摇曳的油灯火苗忽闪着火光。郑娃子双手抱头躺在炕上。
“嘻嘻……铁坎子会回来吗会回来吗?”疯女人发了疯,从炕上跳到地上,扭着腰走了几步,又突然坐在窗下,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发呆。
屋里烧着炕,人多,闷热,开着窗户,一阵风吹进屋里,油灯火苗更加摇曳,也吹乱了疯女人的头发。
“阮大头,”李和尚专注在枪身上,“据你对铁坎子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在哪儿?”
阮大头靠着墙坐着。摇曳的灯光闪过他的身子,使得他脏污脖子上的黑泥区域像是要破了的黑洞,他昂起头时,他眼眸子贼亮贼亮的,仿佛能算计出一切。
他说:“当家的应该在郑县。”
厨房里田妮站起身,拿着勺子搅拌着沸腾的苞米面。
“哥,咱们去县城找铁坎子再拉队伍打日本吗?”锅中蒸汽从她面颊上飘过,她吹气驱散蒸汽。她温柔的声音,像是被飘走的蒸汽中和了一样,是那样的轻柔,那样的绵长。
李和尚说:“找找他也好。”
风大了,油灯的火苗几乎要被吹灭,紧贴油碗上的油脂呼呼啦啦地烧着。
灯碗液态的油脂上映显着忽闪的灯影,也将李和尚光头上的介疤映显出来。
他用力的擦了三八大盖上的油渍,然后又吹着油亮枪托上脏污痕迹。
厨房里,田妮搅拌着苞米面的手停了下来。苞米面汤面上的热气笼罩住她的面容,使得她视线模糊。她转身舀了一瓢水,蹲下身子浇灭炉火。
“哥,我和你去县城找铁坎子。”
屋中炕头上,郑娃子坐了起来,说:“哥,我也跟你去县城。”
李和尚没有立刻回答郑娃子,而是陷入到回忆之中,他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他班级的男历史老师为他们讲述中国近代史时,曾经这样讲述,日本人自明治维新之后国力日渐强大,由于日本人的国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人口众多,所以在近代日本人不断地采取扩张的策略。
那时的中国清政府腐朽透顶,软弱无能,日本人国力蒸蒸日上,所以日本人将苗头瞄准了中国清政府。
他们悍然发动中日甲午海战,在中国战败后索赔巨额赔款。
不光是日本人,就是世界列强都有意瓜分中国。
他的话至今都让李涉政难以忘怀,在那个硝烟弥漫的烽火岁月,富强中华,建设中华,共同抵御列强的欺,这并非是一个人想到的,而是所有政治家都考虑过的问题。而且是经过验证的,这一条道路是再正确不过的。
那枪托上油渍吹不下去,李和尚干脆用手擦去。油亮的枪托上映显出他的模糊面容,他的眉毛好像扭曲着掉入了油亮光影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仿佛在油亮的光中蒙上了一层猪油,让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说:“我和郑娃子去就行了,田妮,你和阮大头留在山寨里。注意点安全,白天和夜晚要放暗哨。”
李和尚根据前一世的知识储备获知一九三八年十月末武汉会战刚结束。在这次会战中,日本投入三十万军队,中国国民党政府投入一百万军队。最后虽然以国民党政府的失败,日本人占领武汉,以及周边县城而结束,但是也彻底地打破了日本人三个月灭亡中国的企图。自此日本人速胜论破产,抗日战争进入到相持阶段。
当时的郑县已经沦陷,处在稻田和夫,织田有贵大队的管辖之下。
这也就意味着,铁坎子在郑县躲避并不安全,毕竟郑乾丰,织田有贵是认识铁坎子的。
所以他去郑县寻找铁坎子,必然会充满了波折。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八号的清晨,太阳从东山升起,天空刚露鱼肚白,灰蒙蒙的薄雾笼罩郑县城郭。远处雾气笼罩的树林小路上,乡下人推着装着青菜和肉的小车陆陆续续向县城里赶。县城门口两个上穿戴日本服装,下身穿戴中国裤子,腰间斜挎着王八壳子的汉奸翘着二郎腿坐在岗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