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冀曦应了一声,但脚底下并没有挪步子,他疑惑的看了任东风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任处,咱们这究竟是要干什么去?”
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并且装的很到位,虽然知道任东风是被什么事儿气得连任务都忘了,但当然不会说出来。
任东风做了个深呼吸,知道自己是露了怯,足平复了几秒钟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是租界警务处的副总监赤木先生遭了刺杀,案发地点在愚园路和地丰路的交界处,现在凶手还没有被抓捕归案,整个行动处都接到了命令,务必将这伙狂徒缉拿归案。”
萧冀曦听的直想笑,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沈沧溟那样儿的,确是狂徒,且还狂的不轻。
他面上倒是一点都没有露出来,像模像样的就地打了个立正。“任处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了也不等任东风再发话,急匆匆的就往楼下冲。任东风对着萧冀曦的背影张了张嘴,有心接着发火,然而也无可奈何。
萧冀曦是故意不给他说话机会的,没人想要有事没事就找点骂。油耗子一早听见动静就很乖觉的把全队人都集合了起来,此刻正在车边等着萧冀曦的到来。萧冀曦倒是没什么晚到的愧疚感,正色环顾四周一圈:“目的地在愚园地丰两路的交界,这次遭到刺杀的是赤木先生——你们也都能明白其中的严重性了,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是抓不到人恐怕我们都要倒霉。”
具体有多倒霉萧冀曦并不清楚,单看日本人怎么看待这次近乎于挑衅的刺杀行动了,若是他们足够重视的话,说不定得有些人被撤换职务,萧冀曦倒是不用担心这件事,只要铃木薰还在那个位置上,就不会有人敢动他,因此他非常希望这次行动队集体倒一次霉。
不过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众人听说要倒霉都神色一凛,萧冀曦从没听他们动静这么大过,整齐划一的一声是几乎把院子里本就与光秃秃没什么差别的树上仅剩的那几片叶子给震下来。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很尖锐的刹车声,萧冀曦去看声音来源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了。
停在外面的是一辆黑色轿车,顶着梅机关的车牌号,看的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萧冀曦心里有点纳闷,想他们难道不急着去追查真凶?正这么想的时候,就见后面的车窗摇下来,铃木薰神色有点狼狈的探出一个脑袋。
“七十六号行动处此次的行动由我来指挥。”
他来的应该是也很匆忙,至少身上那件外套是有点发皱,可能是因为剪裁得体的西装经不起东跑西颠的折腾。有时候萧冀曦觉着日本人对面子的重视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像七十六号里的人常常抱怨的一样,西服这东西发给他们这些每天忙着抓人的家伙,简直是在往八百里加急的马上套金马鞍——这么精妙的比喻还是油耗子说出来的。
萧冀曦看见来的是铃木薰,先是愣了一下。以赤木亲之对上海形势的重要程度来看梅机关一定非常希望抓紧把凶手缉拿归案,也就是说这次根本不是什么吃力不讨好的行动,铃木薰被派过来就显得极为不正常。
而后他注意到铃木薰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货真价实的悲伤,忽然想起来铃木薰对这个赤木亲之还算敬仰,大概这活儿是他强行向影佐祯昭要过来的。
影佐祯昭一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驳铃木薰的面子,况且此前一段时间影佐祯昭偏袒小林龙一郎偏袒的有些厉害,大抵也是要给铃木薰一点补偿的,免得他写信回去向长辈告状,虽说以铃木薰的性子,这么做的可能性也着实不大,但凡事都怕万一,影佐那样小心的人,死一定会防着这个的。
萧冀曦看一眼周围面面相觑的队员们,当机立断道:“王闯你来开车,耗子跟我上铃木的车。”
油耗子抖抖索索的爬上了梅机关的车,他是有点怕日本人的,这也难怪,毕竟身上秘密太多的人总怕和人靠的太近,尤其是有能力要他命的人。
萧冀曦非常善解人意的隔开了铃木薰跟油耗子,虽然两条腿不得不在后座上蜷缩起来,但是这么个排兵布阵的法子是最方便几个人说话的,不然他担心油耗子说出来的全是废话,虽然那对局势的确是有好处,可也实在太像是蓄意而为。
“你掌握了些什么线索?”萧冀曦一坐稳,田村忠太就以蓄意让他脑袋挨一下撞的速度启动了车子,萧冀曦猛地抓住了前排的座椅,这才算是没从前挡风玻璃飞出去,饶是这样也差点在说话的时候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刺杀的人很专业,是蓄谋已久的。手法和这段时间发生在上海的无差别刺杀非常像,但这次成功绝不是因为他们运气好,这是他们计划好的,此前失手都不过是为了麻痹我们。”铃木薰眉头紧皱,抓着座椅靠背的手指关节有点泛白,不过这可能是气的,也可能是怕飞出去。
萧冀曦不得不感慨于铃木薰这份敏锐,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一眼就看出来沈沧溟带的这支队伍是如何利用之前的一系列刺杀达到了今日的目的,幸而他如今在梅机关处处掣肘,日本人总也能做一两件好事,虽说不是故意的。
“他们出动了多少人?”
“不清楚。开枪的是两个,一枪打头,一枪打后背。但反而是后背那颗更加棘手,这是医院方面传来的消息。”
子弹打头而不死,运气实在是好的叫人嫉妒,不过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至于所谓更棘手的那颗后背的子弹,萧冀曦清楚的很,那必然是他们为之努力了大半年的达姆弹无疑。
“怎么,打到要紧地方了?”他明知故问。
“用了特种武器,他们跑不了,黑市上这样的武器往来都有数,必然能查出端倪。”七十六号离事发处不过几百米,此时田村忠太又是一个急刹车,已经是到了地方。在尖锐的刹车声里铃木薰说的掷地有声,萧冀曦听了心里不由得一沉。
他意识到铃木薰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