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才往前踏了半步,刚想说话,却被布斋扫了眼,于是又退了回去。
布杨古脸色一白,麋鹿又叫四不像,性情虽然温顺,但是自元以来,数量变的极少,尤其难以捕获,更何况生擒要比杀死难上数倍,而且还只准自己一个人动手!这分明是惩罚!
不过布杨古很清楚,阿玛说过的话,从不允许被人反驳。
“遵命,阿玛!”布杨古咬牙应到。
“唔!”布斋不再理会布杨古,而是看向东哥,接着说到,“东哥顽皮胡闹,惹了这么大乱子,从今天起闭门思过,没有吩咐,不得擅自出门!”
同样还是惩罚。
“阿玛!犯错受罚,理所当然,女儿心服口服!”东哥并没有像布杨古那般,不敢说话。
“很好!”布斋对这个女儿总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只不过闺女的性子却让人很头疼。听话时乖巧如猫,逆反时倔如马驹。
布杨古同样深知这个妹妹脾性,忙在旁边偷偷使眼色,让东哥不要再说话。
不料东哥并不理会,而是继续说到,“阿玛,还请饶过李定远,放他一条生路吧!”
“呵呵呵!”布斋再次笑了,只是笑声让布杨古胆战心惊。
“来人,传乌日娜!”布斋吩咐到。
不大会功夫,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曲臂抄手,款款走了进来。
头上戴着一顶插满羽毛的姑姑冠,身穿一件红狐皮长袍,领口自上而下开至胸口,左边一颗珍珠,右边三颗珍珠作为纽扣,衣服左侧开口,一直延伸到袖子,腰间系着一根绿色绸带,绸缎一头垂在身下,
走至房中,只见妇人先是右手抄起垂在身下的绸带,往肩上一搭,然后屈膝跪下,连拜了九次后方垂首说到,“乌日娜见过贝勒爷!”
“乌日娜乃故元贵族后裔,精通礼仪,不远万里前来叶赫,本贝勒十分欢喜。从即日起,专门负责东哥起居日常以及教授礼仪!没有乌日娜许可,不得出门!”布斋缓缓说到。
“谢贝勒爷抬举和厚爱,东哥天资出众,聪慧过人,臣妾必定倾囊传授,绝不藏私!”
“麻烦你了,叶赫部上下必不负蔑儿乞惕部!”布斋罕见的欠身说到。
乌日娜再次拜拜了九拜,强行领着欲言又止,还要说话的东哥下去。
布斋看向李茂才,“李先生满腹经纶,乃饱学之士,今后可为阿哥师。来人,赐二美于李先生,以慰平日劳苦!”
李茂才听完,心中却是凛然。
自己师爷身份被剥夺了,这说明贝勒爷对自己在处理逃奴一事上的表现很是不满,是一种变相警告。
“谢贝勒爷赏!”李茂才虽然有些憋屈,但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李茂才猜到了布斋贝勒处理众人的目的所在。
“巴尔图,技艺精湛,勇猛过人,赐羊百头,奴三户!”布斋转眼间将布杨古对巴尔图的赏格提升了数倍。
赏赐奴户更是不得了的殊荣,代表着巴尔图可以在叶赫部落户了。
“谢贝勒爷恩典!”巴尔图激动的连连磕头。
“别急着磕头,还有······!”布斋笑着摆手说到。
“来人,取本贝勒爷的奔雷弓!”说完,布斋起身。
很快,两个叶赫勇士抬着一张银色长弓走了进来。
巴尔图呆住了。
奔雷弓是叶赫部落的宝弓之一,据传箭发如奔雷,最能威慑敌胆,是布斋贝勒最喜欢的三张宝弓之一。
“汉人常言‘红粉与佳人,宝剑赠烈士’,吾深以为然,今日将此神弓赐予你,愿你做叶赫的射雕手!”布斋走过来,持弓送到巴尔图面前。
“主子,贝勒爷,奴才不敢要······!”巴尔图激动的浑身乱颤,却不敢伸手接弓。
对于一个玩弓的高手,良弓的诱惑力绝对远超一个红粉佳人!
“拿去,叶赫是你永远的家!”布斋用银色弓身轻轻敲着巴尔图的肩膀说到。
“谢贝勒爷,巴尔图敢不效死!”心中早先对布杨古的不满已是荡然无存,巴尔图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双手接过奔雷弓,捧在胸前,昂首转身下去。
李茂才看着眼前的一幕,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
布杨古在追击逃奴时,对巴尔图三番五次恫吓,其实已经让这位来自蒙族的勇士有了异心,而自己出手拉拢这个蒙人更多是为了自己,不料被布斋如此简单便一一化解,所谓千金买马骨,一举数得。
李茂才想到这里,更是两股战战,最后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到,“贝勒爷,奴才今后一定全力教授阿哥学问,若违此言,天雷灭之!”
这就是李茂才的聪明之处,知进退!
“说得好,你自去吧!”布斋挥了挥手。
李茂才明白眼前这关总算是过了,忙再次磕头,狼狈离开。
“看懂了吗?”布斋坐回椅子,望着布杨古,仍是一脸平静。问到。
身为叶赫未来的继承人,悟性自是不差。
但自家老头的一番操作,确实比自己高明太多。
“多谢阿玛言传身教!”布杨古垂头丧气,平日里傲娇早已丢的一干二净。
布斋淡淡一笑,“你尚年幼,没有这般城府也属正常,日后只需好生学习长进便是!切记御下不仅要严,还要示恩,刚缺柔易断,柔缺刚易软,刚柔互济才是王道!”
“李茂才此人学识是有的,但过于谄媚,不仅毫无风骨,而且私心甚重。你莫要学他,要取其长而避其短!”
布杨古一一记下。
“阿玛,真的要圈囿东哥吗?”布杨古小心问到。
布斋没有直接回答布杨古,而是笑着道:“有人常说‘帝王家无亲情’,我们虽然不是帝王,但胜似帝王!不过你和东哥之间兄妹亲情如此笃厚,我很开心!”
布斋说着再次起身,走到门口站定,目光穿过雪花,越过内城、外城,谷地,一直向着威远、开原方向,“可惜只有亲情还不够啊······!”
布杨古同样跟了过来,于是问到,“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数不清长弓利箭,还需要无数的战马,无数的战士!”布斋幽幽说到,“这次我叶赫以东哥为饵杀了歹商,从而成功使哈达部陷入内乱,你等着看吧,不用几年,哈达部的敕书必将为我叶赫所有!”
“可这样对东哥······!”布杨古惊呼到。
“不公是吧?这就是帝王家为什么会无情!东哥是我女儿,也是叶赫一份子,她责无旁贷!”
“可是,可是······!”布杨古一连说了两个可是,却说不下去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叶赫才是我们的根!只有叶赫强大了,我们方能活得更好!”布斋猛的转身,紧紧盯着布杨古,“莫说是东哥,便是你,为了叶赫的强大,我也舍得!你记住这句话,以后将它传给你的子孙!”
布杨古被吓住了,今天的阿玛和平时判若两人。
天上的雪下得更大了。
“知道叶赫为什么要对哈达部动手吗?”布斋可不管布杨古在想些什么,继续问到。
“哈达与我叶赫有血仇?”布杨古答到。
“不,是利益!”布斋简洁明了说到,“乌拉、哈达甘做hao ren的走狗,他们利用敕书在广顺,威远两处马市和傕场得到了大量的好处,所以部族日益强大!如今我叶赫占据了通往开原、威远的贡道,获得居停人的身份,财物也日益丰盛,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阿妈的意思是说我们叶赫也要亲近大明,做大明的·····?”布杨古想了下,问到。
“做狗哪有做人好!更何况嗟来之食没那么容易吃,被人卡脖子的滋味可不好受!”布斋一脸不屑,“叶赫想要强大,就必须保持自身的独立和完整,因为明廷决不允许他的身旁出现一个真正强大的叶赫国!汉人说得好‘卧榻之侧启容他人酣睡’!,所以他们一直在尝试控制,渗透,甚至是掌控哈达部!”
“那我们该怎么办?”布杨古考虑了一会,觉得自己是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让哈达内乱,趁机取得他们的敕书,控制广顺和威远!对于明廷,弱小的我们可以臣服,可以示弱,可以忍让,但绝不能如同乌拉,哈达那般,主动去依附和依赖明廷,甚至拱手交出自治的权利!叶赫始终是叶赫人的叶赫,叶赫只能被我们自己掌控,而不是任由别人指手划脚,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唯有此,叶赫方能强大!”布斋眼神灼灼,盯着布杨古,说到。
看着布杨古半懂不懂略显青涩的面容,布斋笑了,“不用急,也不用害怕,有阿玛和你额其克(叔叔)冲在前面呢,如今就是咱们叶赫最兴盛的时刻!你和你的阿浑(哥)还有窦们(弟)都赶上了好时机,你们有很多时间去学习,成长!待成丁后,你便去接管哈达部新依附我们的几个部族吧!”
“好的,阿玛!那个逃奴······?”布杨古追问到。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是我叶赫未来的王者,当学会驱使别人,而不是事事亲为!去吧,撤回搜寻族人,待雪停后发动悬赏,让周边的小部落动起来,自然有人会抓到他并亲自献到你面前的!记住:必须除掉他!”布斋挥了挥手,说到。
待布杨古出去后,布斋叹了口气,喃喃说到,“汉人真是让人羡慕,一个小小的汉奴竟也如此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