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道：“找人的事先交给我们，没几天就是你的订婚宴了，肯定有你忙的……”说着，冲林岩努了努嘴。

　　秦素秋也道：“是啊，你忙你的事，找人交给我们就好了！”我看了看林岩，柔声道：“岩儿，我希望你理解我。张雪毕竟是我……是我最好的兄弟……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我也是不会安心和你结婚的！”

　　林岩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些兄弟姐妹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先找人吧，订婚礼的事还有我呢，我也希望雪姐能出现在咱们的订婚典礼上。”

　　“嗯！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我扭头吩咐贾六：“贾六你去找我师兄黑鹰胡大力，让他发动斧头帮和车夫会的弟兄帮忙找人。”扭头对冯金榜说：“榜爷，你去通知我大哥教头洪浩，让他和他法租界的巡捕兄弟们都留意下师姐的去向！”又对徐牧道：“老徐你去找仇大哥，总工会的人现在也很多，让他们也帮忙去找人！”

　　三人领命，立刻便要行动。才刚一起身，张明义忽然把大家都叫住：“都回来！你们先别急，说让人帮着去找，可是人家连雪儿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去找啊？”

　　我急得直拍脑袋：“对对对……是我糊涂了……画像！马上找人画一幅师姐的画像！”林岩忽道：“还找什么人啊？你忘记我是学什么的了？”

　　“对对对，岩儿，你刚好知道师姐的样子！你来画好了。”说到最后的时候，紧张的眼神已经化为感激。

　　林岩当即回车里拿出纸笔画板，凭借自己的记忆在画板上迅速画了起来。我虽然不懂美术，仍旧凑在旁边仔细观瞧。林岩很快就画出了脸部轮廓，我却觉得有点不满意，忍不住指点道：“鼻子还要再高一点，她轮廓很分明，是远远望去也难以忽略的那种……眼睛，眼睛要再大一点，她的眼睛会说话……对，还有下巴，微微扬起，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其实她呢，什么能耐也没有，都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我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张雪日常的一举一动，脸上不经意地显出憧憬似的笑意。却全没注意到林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还有嘴巴……这个嘴大一分嫌大，小一分嫌小，要恰到好处，似笑非笑……”我正努力的纠正着，林岩却从画板上取下画，颇为不悦地塞给我：“行了，差不多了，我觉得已经很像了，赶紧去找人加印吧。”

　　我全没注意到林岩言语中的醋意，随口答道：“好！谢谢你……”转身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到林岩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金少，我是快要成为你妻子的人了，你不必为了一个外人谢我……”我一愣，这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过分，一时也不禁尴尬起来。

　　秦素秋也看不过眼了，忙道：“对啊，对啊，雪儿会安全回来的，你放心吧。”

　　我点点头：“嗯。那我陪他们去印头像了……”拿着手里的画像，和其他三人一路小跑，逃跑似地离开了大杂院。

　　林岩望着我匆匆远去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她想要的那个人吗？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为什么他看起来竟半点都不关心自己的未婚妻，反而关心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兄弟？男人跟女人之间不是暧昧就是爱情，哪里有兄弟这一说啊？

　　……

　　我几人出门后，一路跑到报社。我率先来到郑伟办公桌前，把张雪的画像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说道：“老郑，我要登报找人！再帮我印几百份寻人启事！”

　　郑伟拿起素描：“这个人丢了？”

　　我连忙点头：“丢了！还不快去？”郑伟从来没见过我如此紧张，知道我已经乱了分寸，忙拿起画像匆匆去了。

　　我转身又对三人道：“一会大家分头行动，我再马上发动英租界巡捕和雷公馆的所有力量，加上法租界巡捕、总工会、车夫会、斧头帮，还有登报，我要把这上海滩翻个底朝上，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她张雪？”

　　徐牧、冯金榜、贾六几人眼神交流了下。徐牧忽然一把拉住我，低声道：“登报和找雷公馆这么大的动静恐怕都不合适！”

　　我一愣：“为什么？”

　　徐牧左右看了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说着，拉我来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里。

　　我见左右无人，这才颇为警觉的低声询问：“老徐，到底怎么回事？”此言一出，徐牧、贾六、冯金榜皆是面有难色。

　　我察言观色，已隐隐猜到三人想要说的话：“你们知道她去哪了对不对？”

　　徐牧沉声道：“不是知道，只是怀疑。如果说是要事，只有一件……”

　　我顿时恍然大悟：“和你们上次戏院要刺杀雷地宝有关？”

　　徐牧点了点头：“不是刺杀雷地宝，是刺杀熊立，所以你现在如果满上海找她，弄得人尽皆知，万一她真是要有什么行动，那反而只会害死她……”

　　我颇为紧张地道：“好了，老徐，我不和你们废话了。今天，就现在，你们几个必须跟我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师姐和熊立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才和我师父一家人认识多久啊，你们都知道，我怎么到现在都不知道，说！”说到最后，语气已经颇为严厉了……

　　贾六道：“其实……我们也是才知道不久的。”

　　徐牧道：“你还记得你刚入杨家的时候，雷地宝声称在英法租界边界遇刺的事情吗？他当时把账算在了杨守才头上，可实际上，也是你师父和你师兄动的手……只不过消息错误以为是熊立在车上。”

　　我仔细回忆，这才想起来，很久前确实曾在报纸头条上见过这么一段。那天晚上，雷地宝去大世界，出来的时候却意外被人刺杀。不过雷地宝只是死了几个弟子，并不伤筋动骨。事后，雷家就把这笔账算在了杨守才头上，还处心积虑设计了一个惊天阴谋，目的就是找到一个撕破脸的借口，与杨守才开战报这一箭之仇。我阴错阳差之下还险些成了阴谋的牺牲品。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好，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所有故事。

　　看来，我能实现今天的“烽火前程”还是多亏了当日刺杀雷地宝的举动。

　　今日的我，显然已经比初来上海的时候成熟许多，连看待问题的方式也改变了不少。在某种层面上，我已经开始相信“时势造英雄”这句话。相比于整个世界，一个人的力量确实太小了。只靠我自己一个人的能力，在上海这个到处充满了恶意的大世界里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很多时候，我在睡梦中都会被噩梦惊醒，醒来的时候，却只能胆战心惊地暗暗后怕。这一路走来，我实在走得过于惊心动魄。我总说自己是九死一生，但很多时候他甚至是十死无生的情况下杀出来的。

　　现在，我虽然如愿以偿地实现了自己的“烽火前程”。但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可能会选择一条截然相反的平坦道路。

　　我表情颇为复杂，皱眉问道：“这么说，我师父一家来到上海，就为了刺杀熊立？”

　　“是。”徐牧点头，郑重说道：“你师娘秦素秋是清朝遗老，世代为官的世家。你师娘秦家千金，秦老爷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所以便把你师娘嫁给了忠义无双的张明义并且入赘了秦家。秦家一脉尚武，又是奉天城闻名的大户，有很多江湖人士投奔，而熊立便是其中之一。”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心头一震，我师父一家不是开镖局的吗？想到熊立那一脸阴险和凶狠的表情，不禁一阵毛骨悚然，隐隐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冯金榜道：“十五年前，熊立还叫熊耀成，他先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勤奋好学的有为青年取得了秦老爷的信任，并很快成为秦老爷生意上的副手，深得老爷喜爱，并让家中人都对他毫无防备，而他，早暗中觊觎秦家财产多时……”。

　　徐牧接过话头，说道：“十四年前的八月初三晚，他联合当地土匪，里应外合，杀人放火，不留活口……那天万幸，你师父带着你师娘和张雪张立成出外游玩，才免于一难。而那晚，连同秦老爷秦夫人秦家上下整整二十七条人命一夜暴毙……”

　　我早猜到熊立不会做出什么好事，却没想到这“十三太保”如此灭绝人性，居然为了夺人钱财而杀人全家。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实属天人公愤，难道这世界真的没有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