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司马庄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包括李御在内的三人都没有表露出半点异样情绪。
不仅如此,柳右还嗤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其余三人都听到。
仿佛在这位中书舍人柳大人眼里,集贤殿学士的官帽子确就是个鸡肋。
清誉名声倒是有了,至于实权……
实权个屁!
司马庄没有理会柳右的嗤笑,继续语调平缓道:“不过这样也好,短时间内还不至于直接跟咱们那位王上近面打交道,我倒是平白多出一段时间空闲时间。”
李御应了一声,仍旧自顾自往前走着:“中书省左侍郎的位置,应该会被王上直接要走,门下省那边……”
“谁说当了中书省左侍郎就必须兼任门下省侍中了?本就是恶习,自此掐断就是了。”
司马庄突然开口打断李御。
放在外人眼中,司马庄这样的举动,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下巴了。
偏偏司马庄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像是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门下省不设长官就行,尚书省多年来未设尚书令,不也就过去了吗?”
李御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司马庄双手拢袖,斜瞥了李御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尚书令虚设是本朝惯例。”
“毕竟是手握六部实权的官位,一旦有人能站到那个位子上,连你这个中书令都不够看的。”
李御点点头,仍旧没有说话。
见状,司马庄也收敛了声音,缓步沿着宽阔官道前行。
走出数百米距离后,几人都看到不远处那辆等候多时的马车。
李御盯着马车看了片刻,语调略显沉闷:“这里毕竟是西蜀都城,记得收敛些。”
司马庄笑着没说话,只是稍稍点头,算是给了肯定的答复。
等到司马庄上了马车离开,官道口也就剩下了中书省的三位大佬级人物。
柳右垂着双手,目光紧紧盯着远去的马车:“大人,就由着对方这幅态度吗?”
“不用担心。”
李御长长吁了口气,像是想一抒胸中郁气:“本来就是块磨刀石而已。”
听着李御的形容,柳右稍愣了一下,而后倏然笑了起来。
何荣皱眉瞪了柳右一眼,似乎有些不喜欢柳右这幅姿态。
柳右则毫不避讳的抬起拳头晃了晃,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何荣懒得跟柳右计较,索性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大人,多年来的经营付之东流,真的……值得吗?”
比起直肠子的柳右,何荣反倒更能看出事情的本相。
举荐司马庄为中书省左侍郎也好,私底下称呼对方为磨刀石也罢,都不过是自家大人下的一盘大棋。
司马庄表面文质彬彬骨子里傲气逼人又如何?
朝堂之上,从来都不是什么真刀实枪,拳拳到肉的拼杀,软刀子割肉不见血,也是能要人命的。
大人虽然没有明说,他却能隐约猜出来个大概。
大人说的“磨刀石”,可不只是司马庄本人。
曾经的房志勇何等威风,中书省左侍郎,门下省长官,一人兼两职,论权柄,即便比起自家大人只是稍逊一筹。
联合金吾卫将军黄玉龙,兵部尚书刘承,暗中甚至还在都城外豢养数千私兵,可最后的结果不还是身死道消,株连九族。
“没什么值不值的。”
李御顿住脚,转头看了眼身后尽头的宫门。
龚安门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气势万丈。
龚,从龙共声,共龙也。
当年在龚安门匾额下,有人指着正东方位,说过一句豪气万丈的话。
“迟早有一天,我要坐西朝东,吞并八国!”
“到那个时候,咱们一起当国君!”
那个时候的他才五岁,正懵懂记事。
虽然不明白吞并八国有多难,但国君有多威风他还是知道的。
当时的他,跳着脚嚷嚷着自己也要当国君,那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他年纪最小,不能跑得远了,就把离得最近的北周赏给他。
而他,还一度信以为真。
李御收回视线,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子楚哥……”
“大人,司马庄那边需要派人盯着点吗?”
旁边,何荣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李御摇摇头,收敛心中情绪:“不用管,容他先熟悉熟悉都城情况,毕竟百闻不如一见,消息听得再多,终归要亲眼看看的。”
“喏!”
何荣应了一声,然后朝远处招招手。
很快,有三辆马车依次从暗中出现,三人也就此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而秦政在早朝结束后,并没有急着去景仁宫或者安丰殿,而是在后殿待了好一段时间。
西蜀国境虽小,但好歹是个国家,在加上旧疾新患一大堆,他这个当国君的,总要处理朝政的。
好在一大堆奏折中总是夹杂着一两条好消息,秦政这才算是勉勉强强坚持了下来。
等到清空了桌面,秦政才伸了个大懒腰。
怪不得前世历朝历代皇帝中,长命皇帝寥寥无几,不说当了皇帝有多少诱惑,就算是这些政务,也足以让人忙的手忙脚乱。
“王上,凌王妃方才来过一趟,见王上忙的出神,就没让奴才打扰。”
“凌儿吗?”
秦政稍愣了一下,而后了然一笑:“她性子还是太柔弱了,换成骊珠的话,怕是早就吵嚷嚷着闯进来了。”
周泽笑了笑,没说话。
国君家事,敢插嘴,不想要脑袋了?
“对了,凌王妃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回王上话,凌王妃并没有多说。”
周泽悄悄打量了秦政一眼,见秦政神色如常带有些许笑意,又壮着胆子补上一句:“不过奴才看凌王妃笑容满面,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心情还不错?”
得到这么个说法,秦政若有所思片刻:“既然这样,那就不急着过去了。”
“喏。”
秦政一边起身活动,一边问道:“寡人记得,早上的时候你说,昨天晚上除了杀了不少心怀鬼胎的人外,还搜集到不少消息?”
“回王上话,正是如此。”
周泽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一边说,一边从袖口掏出一沓纸:“这是奴才整理好的消息,以重要性分别排列清楚了。”
秦政眉头一挑,称赞道:“做的不错。”
等到接过周泽递过来的消息,看到位于最上面的那张纸上写的东西,秦政脸色突然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