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的这是哪里话?”
马德成仍旧是那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半开玩笑式说道:“少爷又怎么会对先生动杀心?”
马德成说的客气,但袁先生却丝毫没有当真的意思。
袁先生斜瞥了马德成一眼,笑容玩味:“没有?准确的说,应该是没有一次两次的吧?”
马德成张嘴欲言又止,不过在他说话前,袁先生已经先一步摆摆手。
“场面话就不用多说了。”
“翅膀硬了总有想自己飞的时候,老夫心里还是有数的。”
袁先生从马德成身上收回目光,淡然道:“从楼主下令刺杀秦政的时候,老夫就已经知道楼主心中作何想法了。”
马德成识趣地闭上嘴保持沉默。
他很清楚,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适合开口谈正事。
此时正值深夜,院中院外皆有蝉鸣声。
放在以往的时候,这时候可是极好的赏景品茶的时机,但此时此刻,院落中却透漏着几分不合时宜的瘆人冷意。
见马德成不说话,袁先生轻轻摇了摇头:“想当年,白驹楼之凄惨,可谓听者落泪闻者惊心,仅剩下的那些人也像是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过去了将近二十年,在局外人的帮助下,白驹楼才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
“那一场大战,表面上看的确是西蜀秦家惨败,可仔细想想,白驹楼又何尝赢了?”
“只可惜现在的人全都忘记了当年发生了什么,不说楼主,就连你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是都忘了当时的事情了?”
袁先生说的云淡风轻,可这些话落到马德成耳朵里,却犹如雷声轰隆。
下一刻,马德成立即躬身道:“属下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你都已经站到我面前了,现在还来说不敢,是不是就有点晚了?”
袁先生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甩给马德成一个白眼。
而马德成半点意见都不敢有,只是低头垂手,像是一个被夫子教训的学生。
袁先生这边絮叨了好一顿,等到感觉有些口干了,才止住话头,坦然道:“动手吧,还等什么?”
马德成猛然抬头看向袁先生,神色迟疑。
他来这里,起初目的的确是将这位白驹楼的“帝师”斩草除根。
当然,对袁先生动手,是出自于少爷的授意。
而起因,则是因为早些时候针对秦政的那场刺杀。
刺杀失败后,少爷本身就攒了一肚子火气,之后再加上袁先生毫不遮掩的一顿训斥,少爷难免多出几分怨气。
命令归命令,可真正到动手的时候,马德成又犹豫了。
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杀了袁先生于白驹楼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毫不客气地说,白驹楼能有今天这幅局面,全靠袁先生一己之力,如今大局已定,反而对袁先生这位功臣动手。
难免会有卸磨杀驴的嫌疑啊!
“怎么?不敢?”
袁先生突兀开口讥讽了一句。
马德成本来就和袁先生相处极久,自然也很清楚袁先生的臭脾气,所以,面对讥讽的时候,马德成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异样表情。
“先生说笑了,属下怎敢向先生动手?”
马德成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骤然长舒了一口大气:“属下这就回去禀告少爷,求少爷改变想法。”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一点,白驹楼少不了袁先生!”
话毕,马德成躬身行礼,然后快步离开。
直到马德成离开,袁先生还坐在石凳上。
从马德成进门,再到对方纠结是否要动手,再到马德成离开,整个过程中,袁先生竟然动都没有动过。
也得亏马德成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如果看到,怕不是会早早打消动手杀人饿得想法。
袁先生望着洞开的房门,突然嗤笑了一声:“一群蠢货。”
秦政与李御彻夜长谈后,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整个西蜀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
不仅朝堂上两派朝臣再也没有针锋相对,连带着民间坊内都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
如果不是每隔两日都有战报从边境传来,如今的西蜀,完全称得上“天下太平”四个字。
这种情况对坊间百姓来说,自然是难得的好事。
但对朝中大臣来说,却不见得是喜报。
原因无他,但凡有点事情发生,朝臣们就有了出言觐见彰显本事的机会,可天下太平的情况下,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啊。
保皇派朝臣们自然不用说,白蒙老将军在外征战,捷报连连,他们只需要像以往一样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可。
而保国派朝臣们因为三省衙门撤销的原因,算是被拔了根基,本来士气就有些低迷,再加上领头的李御、何荣、柳右等人不开口,他们也摸不清楚底细,丝毫不敢妄动。
这半月时间里,值得一提的是,都城之中那座被百姓们称之为“臭水沟”的常乐坊被肃清了一遍。
动手的,自然是凶名在外的锦衣卫。
早些时日,锦衣卫已经靠着杀伐果断、先斩后奏的特权,在城中百姓心里留下了莫大的威慑。
如今锦衣卫再度出手,常乐坊自然而然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半点还手余地。
而肃清常乐坊的时候,负责领头的锦衣卫是一个体型魁梧双眼瞳孔泛蓝的常乐坊本地户。
对方姓胡,单字一个骠,如今任锦衣卫百户。
不过常乐坊一役后,胡骠因有功在身,受到了封赏,至于封赏是什么,外人暂时无可得知。
借着常乐坊的事情,锦衣卫再次开始了对整个都城坊市的扫荡。
自东向西搜寻完之后,便是自北向南。
不过比之前段时间,这次的扫荡显然力度减弱了不少,这也就导致了坊间百姓们并没有太过在意。
今日,还是锦衣卫日常巡逻扫荡的日子。
而这次巡逻的坊市,为永安坊。
锦衣卫这边刚刚进入永安坊,秦政这边就接到了信息。
朝阳殿后殿中,看着宦官递来的最新消息,秦政轻轻舒了口气:“开始了!”
前面足足铺垫了半个月时间,才达到了既能派遣锦衣卫又不会白驹楼余党的效果。
现在,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秦政放下信笺,转头看向四周。
六部尚书,内阁学士都在,连宁水儿陈四都在,唯独少了一道人影。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后,秦政下意识问道:“李爱卿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