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眼惺忪的抬头望望墙上的迎客松电子表,四点半,窗外的爆竹声已经接二连三不间断的响起。
紧闭的窗帘外不时有光亮闪过,大年三十,这一天来了。
我悄悄拉开窗帘一角观看,又故意弄出些响声,只想尽快催促爷爷起床。
七点来钟我的心早已经按捺不住,爷爷磨磨蹭蹭的打开厢房,拿出一挂大地红和十来个二踢脚。
虽然已经立春,不过刚刚下过雪,天气依旧寒冷,在地上吐口水不一会就变成冰块。
爷爷没有着急出去放炮,而是戴着个皮帽子不紧不慢的先给牛槽添满草料和豆饼。
院子里的地上还有头两天杀鸡留下的血液,依旧鲜红,只不过已经变成冰了。
爷爷把鞭炮挂在门口的树上,撕开红纸,用烟把引信点燃,随之而来的就是噼里啪啦的巨响和浓浓的烟雾。
在雪堆里我捡了一个小银色的钥匙形象的铁片,正好奇的时候,小杰也跟着她爸出来放炮了,不过她的炮是没有多大危险的窜天猴和仙女棒。
我趁机过去用手中刚捡的铁片忽悠她,说这是一把万能钥匙,所有的门都能开,虽然事发突然,编的瞎话漏洞百出,不过,小杰信了。
我成功用这把“万能钥匙”,换到了一束九个窜天猴,因为这事在很多年后小杰突然想起来时还鄙视了我一顿外加赏了两个大白眼。
除夕这一天放炮是有规律的,不是一刻不停,那样估计人要疯。
早上四点到八点,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半,晚上五点到八点,半夜十一点半到零点,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差不多持续了几十年,不过这几年没有了,因为禁止燃放……
早上的饭是我比较讨厌一个食物,是玉米糊糊,这个玩意让我深恶痛绝,早上和晚上吃这个简直恶心的要命。
夏天还好,家里的奶牛产奶,除了卖的剩下的就留着自己家喝,早上就喝煮开的纯牛奶配上大麻花,虽然纯牛奶味道有点腥气不过还凑合,但是玉米糊糊会让人真的想吐。
用白面熬点浆糊把红红的春联贴上,毕竟是免费的,信用社发的不贴就浪费了。
奶奶和爷爷吃完早饭后就开始忙碌着起锅,前一晚炖好的肘子要盛出来切好以备待客。
奶奶的习惯是在大年二十九这天炖肘子,所以每年关于腊月二十九的回忆就是浓浓的肉香。
南边的纱窗门上的弹簧松开着,围墙上的夕阳像一个咸鸭蛋的蛋黄慢慢下沉,不远处小杰家的烟囱飘荡着炊烟,家里锅里的肘子盖着锅盖炖的咕嘟咕嘟响,我坐着小板凳望着天空,总是忍不住往灶塘里添块劈柴(木头),然后被奶奶一通呵斥。
除夕这天中午天很蓝,风很小,阳光很悠闲。
家家户户门口都仿佛铺了大红毯,空气中都仿佛有化不开的火药味。
我在路上寻找着哑炮的时候碰到瑶瑶也在搜寻着,正好结伴而行。
瑶瑶没有跟我们同上一个幼儿园,毕竟村里的条件确实有些简陋,我还记得有个同学跟我说她当年在幼儿园差不多已经学会了英语音标和不少的单词,呃,我甚至连英语是什么都没听说过。
小杰并不喜欢和瑶瑶玩,从小到大都并不感冒,不知为什么,按理说一条街只有她们两个同龄人应该关系很好才对,哦,雨露和莉莉比她们分别大一岁和两岁,我觉得应该不算。
隔壁街的一个大爷正在放二踢脚,我们坐在路边的大木头上看着,顺便回去的时候我捡了一个掉在地上被风吹着跑的大福字。
太阳渐渐西沉,这代表着夜的奏章要开始了。
爷爷奶奶都有午睡的习惯,睡到三四点,然后起来和面剁白菜弄肉馅包饺子,啊?什么年夜饭?我表示从小到大没吃过那东西,也吃不习惯。
包完饺子爷爷把鞭炮点着后敷衍的往门口一扔,放完就带着我上房顶观赏烟花。
在农村过年有一点好处,登上平房的房顶,尤其是像奶奶家这种房子,处于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豪迈犹然而生,而且你会有种错觉,所有的烟花都为你绽放,四面八方都是五颜六色的烟火。
东隔壁的大爷家的凯月姐也在她爷爷家过年,凯月姐比我大五岁,跟着她爸蹲在房檐边,由于地势她家房比我家要高半米,是接壤的,有时候她家没带钥匙就会来爷爷家借梯子走然后翻过去。
小时候的我非常大方,夜色中大人们都在观赏烟花,我把剥好的瓜子仁慷慨的让给凯月姐吃,不过两家中间有条二十厘米的缝再加上我力气太小扔不上去,嗯,最后都喂老鼠了。
八点的春节晚会是从小看到大,虽然除了相声小品没啥好看的,不过有时候即使你没有多认同的东西看了几十年慢慢也就潜移默化成了你的习惯,这跟其本身好坏无关。
时间悄悄流过,眨眼就是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家里的男人要去给本家同姓的拜年,本家今年的新媳妇也要去登门认人。
奶奶早早的起来把桌子摆满十二样果茶点心准备迎接,这是有新媳妇时的待遇,平时只有糖块瓜子和香烟。
一条街的孩子们也都组成一个大队伍不论是否本家,挨家挨户的拜年,不过我天生内向加上不想出去,就等着他们来给我拜年,这事奶奶不论怎么说还是威逼利诱都拿我没办法,我就是不去。
整个上午络绎不绝的人跟走马灯一样来拜年,我则雷打不动,坐在炕上看着电视机里重播的春节晚会,我一个也不认识,来人后敷衍着奶奶让叫啥叫啥,完事后转头就忘,接着磕我的瓜子。
初一后每一天是亲戚串门送礼吃饭,初二来的是大表姑,虽然讲真大表姑跟小杰她妈没什么亲戚关系,但我觉得长的真像,都是大长脸,一笑下槽牙就露出来。
大表姑嘴里叼着个烟卷,还有些神神叨叨。
屋子里的一大堆的花花草草,为了防止冻死,都搬到了屋子里,其中君子兰的花骨朵已经冒了出来,花草间烟雾缭绕。
小杰跟着她妈也来小坐了一会,虽然小杰老妈年纪并不大,但是我应该管她叫老奶,按辈分小杰还是我小姑,嗯,虽然从来没叫过。
老奶和大表姑从小要好,按现在来说就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只是因为那时候连座机都不常见所以不能经常联系。
大表姑给了我两张五十的压岁钱,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压岁钱,虽然更早以前好像也有,不过这是第一次经我手的钱。
我接过钱的手都是颤抖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嗓子一样。
我和小杰在一起畅想这些钱买什么好,不过在我有限的想象力中想不出什么东西来,我花过最大面值的钱就是一块。
小杰有个红色的灯笼会闪,让我摆弄坏了,小杰很不高兴,眼看小眼眶里的泪水就要决堤,我连忙哄了半天,答应给她买新的,灯笼六块钱一个,我答应赔她一个外加七个新的,这才把泪眼朦胧的小杰哄好。
不过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终究食言了,晚上奶奶过来索要大表姑给我的压岁钱,我很惊讶,大表姑给我的时候奶奶也没看见啊。
后来仔细想想,是大表姑本来要走,但小杰她妈我老奶非要留她住一晚,这一住估计就坏事了,准是告诉我奶压岁钱的事,毕竟那个年代大表姑也不可能特意打电话再说一遍压岁钱的事。
这也是让我懂得压岁钱并不是给小孩子的,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这还是好的,至少这钱我还能摸一下午,有的干脆连我的手都不过,每次还拿着说事,比如我亲大姑。
因为这个我跟压岁钱失之交臂,跟着还欠了小杰八个灯笼,不过小杰后来忘了,以至于一直没赔给她,嗯,厚颜无耻的我并没有打算提醒她。
嗯,就算现在要还也找不到那种红灯笼玩具了,是不是?没毛病。
过完年,母亲提议让我过去住几天,因为对城里的向往和好奇,而且小时候没有是非观念,再加上奶奶的推波助澜,我并不知道我幼小的心灵要遭受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