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的风很凉,但还没过分的冷,太阳懒洋洋的蜷缩在山的那头就是不愿意出来,医院旁的早餐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光顾,医院门口东侧是公路,西边是一望无际的农田,路边还种着迎风晃动的葵花。
我手里拿着一个可以拆卸的小人玩具在医院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因为这所医院其实原先是工厂的医院,规模不大,也就三层楼,不到两分钟就可以前后左右逛一圈。
奶奶去排队检查去了,暂时没有时间顾得上我,我可以在这所医院里尽情的玩,我看什么都是好奇的,而我碰到了同样正在闲逛的艳双。
虽然是一个村的,但其实平时也没什么过多的交集,男生和女生之间还是无形的有一层界限的,再加上老师说过平时要躲我远点,谁给我磕着碰着赔不起,每当我看见向我瞅来的目光我都觉得心中一紧,虽然没那么夸张,但这无疑是让我变得让人敬而远之。
艳双也带了一个玩具,是一个精致的悠悠球,她告诉我这是她偷偷买的,不能让她妈看见她玩,所以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我碰见她还是在医院的后门仓库边上,小姑娘小心的观察四周,然后把悠悠球垂直放下再收回。
我说我路过二楼发现有个会议室是没有人的,可以上那里玩,艳双犹豫了一下跟着我找到了那个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只有十几排的座椅,显得很空旷,虽然什么坏事都没做,但在这里还是不自觉的有些心虚和刺激感,艳双把她的悠悠球递给我玩,我第一次摸到这种悠悠球的玩具,用一根线就可以让它总转,不过我就玩了几下就还给艳双了,怕弄坏了我赔不起。
医院是有两处楼梯的,从两个入口进就可以碰到一起,我和艳双约定玩捉迷藏,不能出医院,不能进病房。
这样来回几次,几层楼的医生和护士都认识我们了,因为就这么大的地方,两个小孩来回跑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医院的后院边是一块菜地,种着一些西红柿,豆角,尖椒,不过看样子是疏于管理,草盛豆苗稀,各种杂草长的比蔬菜还高,牵牛花的藤蔓把各处都爬满了,粉色的蓝色的和白色的牵牛花在清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边上还有个小花坛,在这片绿色的中还有蝴蝶在飞舞。
我和艳双一人拿根棍子套上塑料袋在菜地里跑来跑去的捉蝴蝶,一点也不在意草叶上还挂着的露水把裤脚打湿,但显然这样的方法并不好用,半天连蝴蝶的影子都没碰到,倒是捉了几只蟋蟀,不过小孩子在意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玩的开心就行了,捉不到蝴蝶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意义就是最大的意义。
人们只要不急躁的还没开始就去期待结果,那么过程也是一种乐趣的所在,可惜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静不下心,急于见到收获,最后得到往往都是空心的西瓜,糖粉累积的过程被省略,哪里还会甜,都是水分。
全身心的投入到所做的事情就会忽略时间的存在,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艳双去找她妈去了,我也如梦初醒的想起来奶奶还在排队检查。
我连忙去检查的地方寻找奶奶,万幸的是要检查的项目很多,而且人把门口堆的水泄不通,看样子还得一段时间。
不过中午人家医院是不管饭的,奶奶无奈只能让旁边的人给她占着位置,领着我出门在卖饭的小吃摊买了一屉饺子,并告诉我吃完不要乱跑。
由于我疯玩了半天,嘴里早就像冒烟一样,我刚吃了几个就有点咽不下去,于是离开去问有没有水,摊主给我用碗装了一些。
我回去准备继续吃,结果让我惊呆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爷做在我的座位上正用筷子吃我的饺子。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在要吃我的饺子,不过小孩哪里能跟大人讲道理,我冲进医院找奶奶,奶奶正忙着检查,没空搭理我,还是二姨奶带着几个人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通过二姨奶的质问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大爷是个专门等着别人吃完他好捡剩饭的,看我走了所以把我的饺子吃了,二姨奶不依不饶的让他赔,嘴里说着“你这么大人了,还抢孩子的吃的,有没有点脸?”
这老汉神色有些惶恐,双手下意识的擦着裤兜,支支吾吾小声说他没钱,并且把他提溜着的几个塑料袋放在桌上,里面有包子和油条之类的,显然也是捡来的,示意他只有这些,二姨奶上前逐个扒拉一遍,回头问我说吃没吃饱,没吃饱吃他这个。
我看着站在边上低头不语的老汉,我脑海里闪过他提溜着这些东西回家,家里可能还有妻子和孩子等着吃,我摇了摇头,说自己不饿了。
二姨奶领着我回医院,路上还扶着我的肩膀说,“这老头就是看你是小孩,在那装可怜,看你好欺负把你饺子吃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表示赞同二姨奶的说法,但其实吃不吃这几个饺子对我关系不大,这老汉不管是好吃懒做也好,还是家里实在没钱也罢,他用自己的尊严换一些别人不吃的东西我觉得没必要再去苛责什么,不偷不抢,就算是耍个小聪明也无所谓了,吃了也就吃了。
不过回到医院奶奶听说了这事自然是冷嘲热讽,“那让别人吃了你就别说了,自己没本事就饿着呗,我可不给你再买了。”
其实这话我是不赞同的,这跟有我没有本事没什么关系,我去拿碗水的功夫饭给人吃了,这是我的错么?话又说回来谁有钱会忍受着白眼去吃别人的剩饭呢?
其实那时候街上偶尔还是能看见流浪汉的,至于为什么不得而知,可能是迫不得已,也可能是瞒天过海,又或者有利可图,但人的怜悯心不会去非得问个究竟才行,有能力帮一下也不是求什么,做一点微不足道的好事哪怕是假的,但自己能开心一个下午也就值当。
有一次放学回来,在路口碰见过一个穿破旧军大衣,蓬头垢面,身上还披着一床露出棉花的被子的流浪者,他正在吃着一袋子不知道哪里来的酸梨,虽然酸的龇牙咧嘴的但还是往嘴里塞。
我没有钱,不过还是过去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他的口音我有点听不懂,不过他比划着一个农药瓶子,我意识到他是想要水喝。
我让他等着,我回去给他弄一些,不过到家奶奶听说了死活不让我去送,说这可能派花的(拐人的),待会就把你抓走,还可能是畏罪潜逃的犯人,其实我压根不信这种说法的,天天看电视里面法制节目,里面这些人那个不是吃香喝辣,即使是装的也不至于用农药瓶子装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我答应给他找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白白等半天。
为什么越长大越是冷漠呢?总是觉得别人是怀着不可告人的坏心思呢?虽然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这样无形中就在心里筑起一座高墙,我们待在里面催眠自己,外面都是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这就像巨人的花园一样,外面是繁花似锦,但院内连春天也不愿意相信,所以永远都是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