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超说了句话,韩征却没有听他的。
吕超说,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趁年轻去远处走走,去外面看看,在家乡呆着,没出息。
韩征觉得吕超太小看韩征了。
韩征却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
韩征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依然是早早起床,带好写字的东西,去老张那边买一张或者两张大饼,在那处摩崖石刻拓字,拓完字,再去那片碑林抄书,顺带着练字。
这一天,韩征抄书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反正不急着当包袱斋,自己兜里的钱够花。
太阳快要落山,碑林里就显得十分昏暗了。韩征写完一块石碑上的字,呼出一口浊气,站起来收拾东西,该收工了。却不想,一站起来,就觉得一阵眩晕。
韩征赶紧闭眼,自己很长时间都没有吃过饱饭了。
韩征深呼吸几口气,再睁开眼,看到了一位华服公子,腰间悬着一枚玉佩,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没事吧?”
韩征打量对方几眼,摇了摇头,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背起小木箱往外走。
华服公子也跟着韩征往外走,还帮韩征扶着小木箱,应该是觉得碑林昏暗,怕韩征一不小心绊到东西摔倒了。
一直走出碑林,韩征停下脚步,向华服公子鞠了一躬,再三致谢。
华服公子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受了韩征一揖。
受完一揖,看韩征就要转身走开,赶忙张口问道:“请问可是韩征,韩公子?”
韩征停下脚步,“找我有事?”
华服公子也作揖道:“鄙人姓董,名嘉禾,家乡龙泉郡,”华服公子略微停顿,“本人祖上经营玉器,父亲和贵郡玉器行田掌柜是世交。”
韩征微微皱眉。
“韩公子不必多虑,那枚玉扳指正是在下买下的。”
韩征回想那日情景。
自己浑浑噩噩拿着玉扳指去贵和玉器行,田老板接过玉扳指之后,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仔细看里面纹路,却摇摇头,“玉质是极佳的,可惜里面布满细密的裂纹。”
田老板看了看韩征,“你要真想卖,我吃点亏,就算自己留着玩······”王掌柜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回头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转过头给韩征说了一声稍等。
田老板回来后,其实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田老板满面歉意,说让韩先生久等了,递给韩征一个沉甸甸的口袋。
还没等田老板再说话,韩征已经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店铺。
其实,先生这个词,用得很生硬,田老板和韩征是见过面的,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韩征是读书人,没有功名在身,也没有教授过他人学问。何来先生一说?以田老板的身份,不应该这样客气,哪怕韩征拿的玉扳指很值钱。
“不值那些银子?”
“韩公子多虑了,钱物两清,就没有后悔的道理。再说了,有钱难买心头好,玉器这东西,除了质地之外,还凭眼缘,价值多少钱,很难用金银去衡量的。”
韩征看了眼自称董嘉禾的华服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情,我还有事,先走了。”
董嘉禾也不拦韩征,再次作揖道:“韩公子既然有事,那就改日再请韩公子喝酒。”
韩征脚步不停,直接回到家中。
韩征吃过晚饭,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那枚玉扳指,自父母去后,一直在姐姐韩萍那里。
韩征从小就跟着姐姐韩萍,都不记得父母长什么样子。
韩萍也一直没告诉韩征这枚玉扳指值不值钱。
吕超把玉扳指交给韩征,告诉韩征让韩征一定把玉扳指交给小婵,至于是留着还是卖了换钱,还是让小婵交给她兄嫂,都由小婵决定。
却没想到,韩征浑浑噩噩,自己把玉扳指卖了。
韩征一直到深夜,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出门后,东拐西绕,绕出好远路,去找吕超。
到了吕超家中,轻声喊门,却没人答应。
韩征想了想,还是决定翻墙进去。莫说是喊门,就是有人从门前走过,吕超也应该知道的。
果然,韩征推开虚掩着的屋门,吕超不在家中。
韩征赶忙推开大门,也来不及关上,就向郊外跑去。
韩征脚力极佳,气喘吁吁跑到那边,果然有个人影蹲在韩萍墓旁。
“吕超,你干什么?”
韩征走到跟前,看清是吕超,还是感到很意外。
吕超知道是韩征,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半夜跑这里来干什么?”韩征还是觉得很奇怪。
要说吕超出现在姐姐韩萍墓旁,再正常不过,毕竟两人在生前,用韩征的话说,那就是太不照顾单身狗的感受。
可是自从韩萍去世以后,吕超就像换了个人,对韩征不冷不热不说,韩萍墓旁,从来没有出现过吕超的身影。
韩萍的墓碑,还是韩征花钱找人刻的,然后韩征把墓碑立在韩萍墓前。
黑暗中,吕超都不看韩征一眼。
韩征想了一会,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吕超出现在这里,才算正常。
吕超蹲在韩萍墓旁,韩征几次想说话,都没能说出口,干脆把话咽进肚子里面。
韩征也没和吕超打招呼,就离开了。
吕超无论做什么,韩征都能感到心安。
韩征离开后没多久,漆黑的夜色中凭空出现一个人影,就站在吕超身前不远。
“想好了没有?”
吕超冷笑一声,缓缓站了起来,伸手一招,一杆长枪凭空出现在吕超手中。别说是让自己掘墓,别人碰一下墓穴,都不行。这件事,当然不能让韩征知道。
这也是吕超一直在等的事情,韩萍走之前说的话,很莫名其妙。在吕超看来,那时的韩萍确实已经迷糊了,但是吕超并没有把那些模棱两可的语言当作胡话。
韩萍在最后那段时光,很想念韩征,却让吕超想尽千方百计瞒着韩征,似乎在躲,或者说要结束什么事情。吕超更加伤心,也更加心疼。
最听韩萍话的韩征,没有做到,吕超也没有办法。吕超自己,又何尝听了?
看到吕超如此,那人明显有些意外,“倒是小瞧你了。”
那人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叫吕超的小小蝼蚁现在要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