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山摇了摇头,虽然被误会了,也没必要解释。
真不是忘了古人还说过什么,只是李西山忽然觉得有一句话用错了地方,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如此做的。
古人云,还真不一定就是对的。
从来没有灯下黑的事情。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不存在的,旁观者很难看清真相。具体来说,旁观者把事情看简单了。
既然当局者迷在其中,哪有简单的事情?
李西山转身就走。
杨见山顺其自然跟上,明川禅师也赶忙跟着。
李西山和杨见山匆匆来到客房,杨见山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背起小竹箱就和李西山一起往外走,而且是直奔大门而去。
明川禅师慌慌忙忙跟了一路,眼看就要到广法寺门口,没了回旋余地,赶忙开口,“李公子留步!”
李西山和杨见山停下,等着明川禅师开口。
明川禅师犹豫了一下,拿捏好措辞,“出家人不打诳语。李公子和杨公子为人,广法寺不是没有怀疑。但是······佛门清净地,反而最能清扫浊秽······”
李西山微微愣神,“禅师为何会有此说?”
明川禅师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塞进李西山手中,“方丈行动不便,不能远送李公子、杨公子了。”
说完这句话,明川禅师就回去了,没再回头看一眼。
不用明川禅师说,李西山也明白,到底谁是公子谁是仆人,明川禅师似乎还是没有定论。
在这方面,李西山极力表现,本来就风度翩翩,更显得器宇轩昂。
相比言语,自然摆在眼前的事实说服力极强,为何还是不信?所谓大师,也不过如此。
李西山看了看杨见山,虽说个头不矮了,也不应该啊。
李西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位明川禅师也是个眼神不好的。
李西山和杨见山虽然在这一月之内,入方丈师兄禅房只有两次,看似不多,其实已经破例。
在这之前,是没有外人进过方丈师兄禅房两次的。再高贵的香客,再阔绰的施主,都没有过。
方丈出门待客的时候更是极少,除了有数的几人,就连寺内弟子,也很少知道,但是相比外人进两次方丈禅房,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按着明川禅师的猜想,读书人虽然看起来远非谦谦君子,其实该有的礼节,是不可能少的。
读书人离开广法寺,肯定要去方丈那边告别。
哪怕方丈走出禅房,送出几步,明川禅师也不会太过惊奇,有那三根金条的缘故,更不止是那三根金条的缘故。
却没想到,读书人带着书童,就这样匆匆离去了。
读书人在明心方丈那边,就是个实实在在的不告而别。
李西山杨见山一走出广法寺大门,明川禅师就急匆匆来到方丈师兄的禅房那边。
明川禅师看到梵青正在禅房门口坐着打瞌睡,便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番,还是转头离开了,并没有打扰梵青好梦。
那个老住持,老眼昏花,在那里缓缓扫着落叶。
地上根本没看到落叶。
明川禅师这次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给这位老住持打什么稽首。
老住持在那里边扫落叶边念念叨叨,“悲欢相继,祸福相依,朗朗乾坤少人住,地狱无门争破头······”
老住持微微皱眉,想起来一位大德说过的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住持不觉撇嘴,做了就做了,干嘛要说呢?现在好了,想出来,也出不来了?
老住持明知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无债一身轻,还真敢乱说。
“烈火烹油、抱薪救火,以前种种,似乎不算什么了······吧?”
老住持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空,老眼昏花,连日夜也看不分明了。
难得糊涂,到底不如不得不糊涂。
不得不糊涂,又不如真糊涂。
别管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都不如置身事外好。
老住持在那里缓缓“扫地”,不一会就被他聚起一小堆尘土,谁说只是扫落叶了?
不近善不知恶,反之亦然。
老住持身处其外,善恶昭彰。
杨见山在前面走,李西山在后面跟得不紧不慢。
杨见山放缓脚步也不行,只能停在路边,李西山背着双手,缓缓踱步向前,换成杨见山跟在后面。
南安有门阀,江陵多富贵。南安郡最大的门阀已经确定入了故纸堆,江陵郡的富贵门户也一下子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一位高中进士之后,接到任命消息就急慌慌奔赴县令职位的读书人刘耽在县衙不住转圈,郁郁难平。
新纳的美妾也被冷落在家中,暗自垂泪。
外面大雨已经下了两天一夜,到现在才有了点变小的样子。
望着外面的雨帘,瑾娉知道负心汉多半是不会来了,哪怕院内并没有留下积水。
到底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以后再没有那份自由,也没有那份温情了。
人没变,只不过角色变了。
以前的读书人真不是这样的,虽然知道家有正妻,也有通房丫鬟,瑾娉还是心甘情愿答应读书人的要求。
还不是女子门第差了一些?读书人高中进士,又做了县令,早就铺就了一条青云路,父亲巴不得女儿嫁过去,哪怕是做妾。
之前,瑾娉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
谁知读书人未去殿试之前,巴不得日日见到自己,甜言蜜语,恩爱情浓,恨不得次次把“娉娉”喂饱灌醉。
谁知,那活该千刀万剐的做了县令之后,自己进门一旬有余,除了进门那日的蜻蜓点水,连院门都再未踏入半步,要说瑾娉的怨气,如何能轻?
县令老爷刘耽三十多岁,年富力强,实打实的年轻有为。
刘耽倒不是说拿不出眼下这些钱,就是有些不甘心,凭什么自己一到任,就出了这档子事情?总不能老是找老爹掏腰包吧?做了县令之后,刘耽就张不开这张嘴了。
那些亏空的府库钱粮,刘县令是真不着急。自己刚上任,有的是时间想办法填补,至于如何填补,读书人是明白的,就是不能把事情归到上家头上。
为何?自然是那不能说出口的规矩。但凡到了这个层次的人,都明白。
说实话,亏空真不多。刘耽相信,最多一两年,都不用自己操一点心,下面的那些人,都会不声不响把事情做好。
可是,偏偏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缓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