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看着老舟子,“孙老爹,屋里坐吧。”
老舟子点点头,抬起一只手,按在杨见山肩膀上,捏了捏,“过一会,给孙爷爷搭把手,往船上搬搬粮食。”
杨见山点了点头。
老舟子和张秀才拥着李西山,李西山走在最前面,推开门,刚进学塾,就吃了一惊,学塾里,只有六名学生,比自己想象中,要少一些。人人眼神坚定。
李西山看了眼老舟子,赶紧举起双手,“我什么也不知道。”
委实吴县令等人威望极高,谣言传不起来,况且事实摆在眼前,根本没人愿意相信。
一些小道消息,刚出口,就烟消云散了。并非听到的不多,只是愿意相信的没有几个。
老舟子没说什么,看了眼张秀才,张秀才深深鞠了一躬,“有劳孙老爹,希望老爹能快一些。”
老舟子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老舟子和杨见山一起扶正一袋袋粮食,打算推着一车粮食离开。
张秀才和李西山一起收拾吃饭的碗筷。
李西山也想跟着老舟子一起离开,老舟子皱着眉。张秀才反而对李西山热络起来,说:“不如趁入夜人静,和李先生手谈一局?”
李西山犹豫再三,看了看杨见山,心中有十分不甘,“不如,我去给孙老爹搭把手,杨见山陪你下棋?”
杨见山还没表态,老舟子和张秀才都看着李西山。
李西山被看得汗毛倒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棋。
眼看着老舟子和杨见山推着粮车隐入黑暗,张秀才点了油灯放在灯罩里,在学塾外石桌上,一人一个陶罐,真的要秉烛夜谈了,手谈也是谈嘛。
街角夜色中,两人盯着学塾,——和前几日一般,几个学生还是没有回家,都在学塾里呆着。
只是稍稍不同,学塾外不再是张秀才一人,多了个叫李西山的青衫读书人一起下棋解闷。
不过此时,都觉得那两人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因为此时已经起风,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样子,显然阴云密布,怕不是要下雨吧。
下棋两人似乎下了没多久,就困倦不堪,况且入冬之后,还是有些寒意,两人就开始搓手取暖了。
学塾里的油灯相继熄灭,看样子,学生也都在学塾里歇息了。
街角两人挤靠在一起,盼着张秀才赶紧进学塾。雨,已经滴落,虽然两人有所准备,撑起了雨伞,还是寒意倍增。
其实,白天,甚至是傍晚时分,还没有要下雨的样子。
果然,张秀才和李西山收拾棋子,拿起灯罩,把油灯熄了,一前一后,赶紧跑进学塾里面,关好了门。
要是下雨还在外面下棋,两人的脑子还真是被驴踢坏了。
街角两人照例吐着口水,咒骂张秀才几句,回去歇息。
看样明天傍晚还得来,苦哉,苦哉!你张秀才行行好,明天让学生们回家可好?
这几天,两人被坑得挺惨,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独独你张秀才与别人两样?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本来就脑子灵光的两人,忽然相视一眼,在黑暗中边往县城方向走边计较一番。赶紧回家休息,暖暖身子,睡个好觉,就等明天天亮了。
无论如何,两人决定搬弄些口舌,让那几家乡下穷鬼把学生喊回家才好。
入夜风雨半天寒。
在几百里驿路之外的郡城,也下了一场雨,还不小。
通往安丰县的那条驿路,虽然几经加固翻修,还是被大雨冲坏了多处。
这在以前,也是常有之事,毕竟安丰县到南安郡郡城,沿途被群山环绕,落石塌方常有,一旦有雨,说不定大大小小多多少少会有些泥石流、山体滑坡什么的,驿路也会有更多意外。
水路也有,就是要绕出太远,相比山路,更不方便。
郡守大人石良玉沉吟良久,还是决定增调官兵,先打通驿路,再去吴长庆那边要个说法——小小的县令,真敢无视国法,做出违法乱纪之事?
虽然上面的文书并没有正式下达,但是石良玉已经有过郡城官员的口信给吴长庆——四海清平,精简官兵,整顿吏治,以法为纲。
其实,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调重弹。
虽然吴长庆也来过郡城一趟,不过,却没有见到石良玉本人,自然是石良玉有意为之。
那吴长庆,其余尚可,毕竟是偏远蛮夷,自可徐徐图之,可是精简官兵之事,落在何处?
不光如此,听说还增加了好多兵员。
真当自己做了土皇帝,天高皇帝远?
况且,为了这事,石良玉是用了心。你吴长庆想为孙秀才平反,可以,我再送个英雄称号,不光死了的,活着的,面子里子都给足。
石良玉都做到了,还犹有过之。
可是你吴长庆做了什么,一个安丰县小小县令,管着十几万人口,竟然要做土皇帝,大肆扩张兵源,意图谋反?太不自量力了吧?
绮鹿王朝,虽然是君子之国,向来不以武力为长,可是吴长庆忘了,这占据半洲之地的强盛王朝,是如何屹立数百年不倒?
要是吴长庆去了那蛮夷之地十几年就忘了,石良玉愿意帮着他长点记性。小小县令,在郡守大人眼里,不够看。再说了,你吴长庆,不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
如此一想,石郡守放心很多。
将近两旬之日,驿路全部打通,却快马传回一个让石良玉头皮发麻的消息——安丰县,就没剩下一个活人!
整个安丰县,县城乡下,皆是血水横流,豺狼成行,碎尸满地,恶臭熏天,漫天乌鸦盘桓不去的景象。
就算是能找到几个活人,恐怕也早就神志不清、根本做不成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