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赏?年轻人当然不信,但是没办法,还是把大米放下,挠了挠头,蹲在廖添身边。
真不是嫌地上脏,只是希望这位老爷赶紧问完话,放自己离开。能多抗几袋米,就能多挣几个铜钱。
钱都是长腿的,你跑不过它,它就跑远了。
“要不然,去那里边坐坐?”
年轻人赶忙一屁股坐下,都不敢看旁边小酒馆一眼。
廖添不再开年轻人玩笑,也不能告诉年轻人,其实廖添问完这句话,是廖添自己后悔了。一屁股泥水,自己这个样子进去,肯定也会被笑话的。虽然掏出银子,就不至于太过被人笑话,但是,毕竟有碍观瞻。
廖添收起笑意,开始问问题,“比方说,”廖添略微停顿,“那些混沌初开的话就不说了,你就往简单了去想。”
年轻人点点头。
廖添继续说道:“整个世上,有饥肠辘辘十人,也有十份饭食,如何做,才算公平?”
年轻人看了眼廖添,“老爷是读书人?”
廖添点了点头。
“老爷是位夫子?”年轻人又问了一句。
“你只管回答问题就行。”
年轻人心中有数了,略微心安几分,“这十份饭食,可是一模一样,完全相同?”
廖添点了点头。
年轻人这才给出答案,“自然是每人一份,才算公平。”
“那要是老少妇孺轻壮皆有呢?”
“一家人?”
廖添摇了摇头。
年轻人想了想,“那也得每人一份,最公平。”
廖添这次点了点头,年轻人想得还真够简单,继续问道:“那要是被其中一人抢走三份饭食,这人能不能算是坏人?”
年轻人皱起眉头。
廖添问了这个问题,自己就后悔了,委实是抢三份、抢五份,或者都被他抢走,然后再各种情况,实在太过复杂。
没等年轻人回答,廖添换了个问法,“这个问题先不回答。假如他抢到三份饭食,再把其中两份分给没抢到的人,他算不算好人?”
“大好人!”年轻人不假思索。
“那要是把其中一份分给那两人,自己留下两份呢?”
“不谈公平了?”
廖添点了点头,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抢,不公平,分,也难公平。
年轻人就不再犹豫,“还是好人。”
“要是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自己之后,才把饭食分给他们两人呢?”
“这样才公平,当然是个好人啊。”
廖添摇了摇头,说好的不把公平扯进来,年轻人多说话了。
年轻人有些心慌,“是个好人。”
廖添点点头,“要是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才分给他们一些饭食呢?当然,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但是相比饿死,自然又轻了一些。”
年轻人想了想,“勉强是个好人。”
年轻人欲言又止。
廖添看了看年轻人,年轻人又继续说道:“为什么独独看着这一人手中多出的两份,其余人不是都有吗?”
廖添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了吗,这人手中多出两份。”
年轻人眉头拧在一起,“只要他能分给两人一些,只要两人对于付出的代价能接受,这人就能算是好人。”
廖添沉默不言,其实手中只有一份甚至半份不到,被人盯着,甚至抢走的事情,也很多。有时候,还不用抢。
“老爷还有什么问题?”年轻人实在等不起,码头上那一袋袋米,是很有限的。
廖添看了看心急如焚的年轻人,忽然怒不可遏,“滚你娘的蛋!去你娘的好人!蠢货!怂包!······”
廖添就像忽然发疯一般,用沾了泥水的手,够着去打年轻人。
年轻人被吓了一跳,却也不生气,反而如释重负,真就赶紧滚蛋了。
年轻人扛起那袋米,使出吃奶的劲,跑得比驴子还快。
去他娘的奖赏,害老子浪费这么多时间。
廖添没骂几句,就累得喘不过气来,实在是用力太过。
年轻人去跟他一样抗大米的人争,确实更容易一些。
廖添喘息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下来。何苦来哉!
年轻人又没做错什么,更没说错什么,真要说谁错了,也是廖添自己错了。
廖添叹了口气。原来,有时候,做个坏人,比当个好人,还难的。
那如果当了坏人之后,是继续当坏人好些,还是摇身一变,做个好人好些呢?其实这个就比较容易一些,就是看做到什么程度。
廖添自嘲一笑,就是别做过头事。那要是百步笑五十步,就真成了个笑话了。
昨天晚上,廖添就把那些书信化成了一堆灰烬,做了花肥。
其实即便是留着,也没什么可以说道的内容,无非是些诗词唱和,嘘寒问暖的内容都极少。
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廖添的进言,成则功成名就,败的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呵呵,成,那也和廖添没什么关系,廖添递上去的手札,宇文楚不过翻了翻眼皮,示意廖添放在桌上,廖添有些不甘心,才在那里拱着手说了半天。
现在看来,那份手札,于人,多半是多余,于己······廖添连仰天长叹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廖添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晃晃悠悠,往江边走去。
路上行人不少,自然少不了遮遮掩掩的嘲笑。
从一开始的遮遮掩掩到后来的指指点点,再到后来的差一点围观,确实让廖添觉得好笑。
没被围观嘲笑,是因为廖添转身朝那些嘲笑他的人扑去,状极凶恶。
廖添强提一口气,还是只能笑了笑,多是自嘲。都是些什么人啊,值得廖添如此?
虽然视线早就模糊不堪,廖添还是一头扎进江水里面。
廖添自己投水自尽,能不能给家人换来一线生机,真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观察了好一会,此处江边人多,虽然都忙忙碌碌,廖添确定会有人看到自己投江。
好几块银子被廖添装在怀里紧紧抱住,一旦沉进水里,自己想浮出水面,也难······
离赤粼江江边不远,江陵郡一处市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李西山顾不得躲避那些浑身汗臭的宵小市民,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钻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里面。
杨见山背着小竹箱,紧紧跟在李西山后面,行动一点也不慢,力气够大,脸皮够厚,也跟着李西山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