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一落山,屋内就昏暗得厉害,小婵站起来,揉了揉腰,抬起头,脖子有些酸痛,眼前微微有点眩晕,闭上眼稍微缓一下就好。
小婵站在窗户旁,瞥了一眼门帘处,把做好的女红放进筐子里。就是些女子用的纱巾,上面有一些画好的图案,每条纱巾的图案都不多,却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尤其是用来刺绣的金线,不管是颜色还是粗细,都有很多讲究,所以刺绣用的针,也分很多种。
小婵把筐子端起来,走出几步,掀开门帘,走出房间。
嫂嫂赶紧迎过来,接过筐子,还是那几句话,不过,那份关心,是实打实地流露出来,“歇会吧,小婵,也不急着做完。”
嫂嫂说着话,斜眼瞥了一下当家男人。
汉子黑瘦黑瘦地,就显得胳膊和腿有些长,长期风吹日晒,自然要显老一些。
侄子刘胜下学塾回来,一直坐在桌子旁等吃饭,瞥了眼姑姑,也不说话。
小婵兄长坐在桌子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下酒菜就是腌制的脆萝卜、小黄瓜,还有一碟蚕豆,破天荒多了个炒菜,有肉,放在小婵平日坐着吃饭的凳子那边。
小婵还没坐下,嫂嫂已经把米饭盛了上来。
米饭火候微微过了一些,因为已经做好了有一会了,为了不让米饭变凉,就用热灰慢慢煨着。
小婵吃不了多少,被婆娘又扫了一眼,男人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慢慢说道:“六婶刚才又来了一趟,也没说什么,唠了会嗑,就走了。”
小婵早就看到旁边放了两个包好的油纸盒,闷着头吃饭,没有接话。其实,在屋里,说了什么,小婵都能听到。
嫂嫂等了一会,赶忙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小婵碗中,那盘荤菜,被刘胜夹了两筷子,就没有多少了,“又不是什么急事,就不能吃完饭再说?”
其实刘胜很懂事的,并没有伸长胳膊老是夹那份荤菜。
“还不是什么急事?人家再来,就是第三趟了,要让我拿什么话给人家回?”
妇人等男人把话说完,再三使劲瞪了男人一眼,想要伸手拢一下小婵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看到那白嫩的脖颈,再看那双持碗筷的手,又一下子把手缩回来,“妹妹有什么想法,不如说出来好些。”说出的话,就有些戚戚然在里面。
小婵还是低头吃饭,其实,碗里的饭,也没见下去多少。
妇人把手放在桌子下面,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要说那女红,自己以前也能做一些的,虽然没有小婵做得精细,也并不是现在这般只能做些粗活。
“要说那石家,一贯是忠厚老实的,家里也富裕,别说是这周围几个村子,就是在县城上也不能说穷。那个石阿山,还是老大,就算是守着那份家业,也吃不了多少苦······”
说到吃苦,妇人看了眼穿着补丁衣衫的儿子,就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小婵抬起头,放下碗筷,却并没有起身离开。
妇人的眼泪,终究没能落下来,就用衣襟擦了擦眼角,“那个石阿山,长相也不差,身高也够,虽然算不上多出挑的人物,但要说有什么毛病,真心挑不出来。而且那个石阿山,你们也算是一起长大,还在一个学塾读过书,年龄也相仿,就是比你大了三四岁,那不是刚刚好吗。总归是知道疼人。而且六婶也透过话给你哥,六婶提起我家小婵,他们石家是满口夸奖的,那份心思,就算不是六婶,换谁都能看得出来,那是恨不得立马就娶了过去。那要真娶过去,还不是赶紧供起来享福?况且是明媒正娶,比起那些大小姐,肯定不行,但是和咱穷苦老百姓相比,肯定好上不少。”
妇人看着小婵,不禁又抹起泪来,“要说我家小婵,稍稍用些胭脂水粉,比哪一个大院子里的小姐差了?就哥嫂家里条件差,也没什么本事,把我家小婵生生耽误了······”
男人闷头喝酒,忽然就闷了一大口,喝得急了,就咳嗽起来。
一时间,显得安静不少。
“那个韩征叔叔是不是要当大官了?”刘胜冷不丁问了一句,学塾里的那位老是打瞌睡的老夫子,都快把这句话当成口头禅了。学而优则仕,没有读书人不羡慕这个。
小婵脸色有些发白,双手捏住裙摆。
“他当不当大官,跟你有什么关系?”妇人怒极,就要伸手去打刘胜。
刘胜也觉得说错了话,吃完了饭,干脆鞋底抹油——溜了。
边说话,边断断续续吃饭,这顿饭也就吃完了。
小婵站起身要收拾碗筷,嫂嫂忙说道:“歇会吧,嫂嫂收拾就行。”
虽如此说,小婵依然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嫂嫂就一下抓住小婵的手,“听嫂嫂的话,那个韩征,咱高攀不起的······”
小婵眼角通红,摇了摇头,“从来没有的事情。”
话未说完,颤抖的声音,虽然小婵已经转过头抽回手跑回房间,还是有几颗豆大的泪珠,断了线珠子一般,打湿小婵的衣衫。
其实,在以前提起韩征,小婵虽然也没辩驳过什么,却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
小婵兄长怒哼一声,也起身离开。
只留下妇人一人扶着桌子边哭边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凭什么都怪我?······那个天杀的,那么多人,凭什么让他撞大运!······”
妇人边哭边骂,后来,连自己的男人,也没能幸免。
皇宫内,一个不起眼的高高在上的小书阁中,逼仄昏暗,一个小道士拿着一本书,凑在油灯上看书,书上的内容枯燥无味,要不是为了那点皇家俸禄,真看不下去。
钦天监监正秦洪秦大人垂手等在旁边,已经有一会了。
小道士强忍着不去擦额头的汗水,缓缓合上书,想了一会,才说道:“大约是这么回事。”
实在是这件事太过玄乎,又是龙脉,又是龙气的,多那一点少那一点,真有那么要紧?小道士其实自己也想不明白。
秦洪得了一句真言,就不再停留,顺着狭窄的楼梯,下了小书阁。
自然要如实禀告圣上。
“圣主英明,天师夜观天象,星斗吉昌,所虑之事,皆在人谋。”
绮鹿王朝当今天子赵烆已垂垂老矣。
赵烆半躺在暖榻上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老皇帝神情放松不少,秦洪就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