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从脸上刮过,事务员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制止说道:“大人,微垣阁禁止飞行!”
没过一会儿,晚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好,刚才那个大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往那边……”
唐夜忽视身后的话,几个跃身消失在道路尽头。
勤学楼没有宋悯的身影,他问了别人,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那里,往东边去了。
找到宋悯时,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连绵的海棠花,双眼却空洞无神,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落不进她的眼中。
紧握的双手因为紧张不知不觉渗出了许多汗,唐夜已经很久没这般紧张害怕过了,心脏在砰砰跳着,紧缩着几乎快要被心里的巨兽吞噬。
可是他在害怕什么,他为什么要紧张?
唐夜缓缓走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太过干涩发不出声音,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了一般。
而宋悯已经看了过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脸皮抽动着吐出他的名字。
“唐……夜……”
对面的女人逐渐露出茫然脆弱的神情,但一瞬间就被愤怒和悲痛掩盖,狰狞的恨意如怪物般扑向他。
身体忽然被推倒,灌木和树枝刺入唐夜的肉里,鲜血如梅花点点铺洒在雪白的衣服上。
感受到手下血管中的血液流动,宋悯的心中生出无尽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杀了寄雪后还若无其事的接近她!
宋悯的脸庞逐渐扭曲,原本白皙的面容涨得通红,每一根血管似乎都在皮肤下贲张,她骑在唐夜身上,双手紧掐着他的脖子,愤怒的嘶吼:“你把寄雪还给我!”
双手逐渐用力,窒息的感觉让唐夜忍不住张开嘴巴,他没有反抗,而是握住她的手腕。
“他恨你,你还喜欢他?”
脖子上的手一松,随后更加握紧。
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唐夜想着,本能驱使他挣扎起来,却感觉手背一凉。
不知何时帷帽已经丢了,没有面纱阻挡,他清晰地看到了宋悯眼下的青黑,应该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现在那双冷静的眼睛溢满了泪水,如同湖面中星河的倒影。
“你把寄雪……还给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受伤的野兽在黑暗中绝望地哀嚎,回荡在寂静的海棠林里,令人毛骨悚然。
唐夜偏过头,看着粉色的海棠花在微风下缓缓飘落,正如宋悯此刻的眼睛,美丽却易逝。
他想,他应该离开的,他杀寄雪本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约定,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应该把寄雪杀掉的,他已经给了寄雪许多时间了。
没必要感到难过,他应该是不喜欢宋悯的,哪怕……
想了许多的唐夜恍然发现脖子上的力道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脖子上的一块肉被冰凉的指尖按住。
宋悯死死盯着唐夜脖子上的红痣,一遍又一遍擦拭。
为什么擦不掉,为什么擦不掉,为什么擦不掉……
明明是属于寄雪的红痣,为什么会出现在唐夜的脖子上?
宋悯忽然发现,寄雪和唐夜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他们的厨艺很好,都不喜欢吃粥这一类食物,会同样的术法,连灵根都是同样的天火灵根……
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心里升起,她颤抖着抬手伸向眼前之人的面具。
手腕被用力捏住,宋悯感受到对方的抗拒,僵持数秒,面具最终还是被她摘下。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宋悯面前,饶是有所准备,她恍了神,随即而来的哀恸如蚂蚁般一点点啃食她的心脏,眼前阵阵发黑。
思绪剧烈波动,她将目光落在了唐夜右半张脸狰狞的伤疤上。
“我该叫你寄雪,还是唐夜,亦或者……建子。”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双漂亮的瑞凤眼,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唐夜看着她垂下眼眸,忽然心中一紧,“我……”
“算了。”
宋悯忽然感觉身体止不住的倦意,腰部已经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发痒,直通心脏,酸胀又苦涩。
她倒在地上,双眼茫然地看着粉色的天空,那张绝美的脸渐渐浮现,眼里满是恶劣的神采,嘴角的笑好似在说:'我成功了。'
唐夜身体僵硬的起身,他习惯性戴上面具,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这个面具了。
他和寄雪本是一体的,寄雪死后,被他分出去的灵魂归位,他也相应的接受了寄雪诞生后的所有记忆和感情。
寄雪喜欢宋悯,可他不喜欢,他应该是不喜欢宋悯的。
寄雪是寄雪,他是他,接受,不等于接纳。
这段时间帮助宋悯训练,也只是为了报很久很久以前他尚且身为建子时的恩情。
虽然训练还没有结束,但他想,宋悯应该不需要了吧。
“寄雪……”宋悯闭上眼睛,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
唐夜忍不住停下脚步。
“不要再出现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沉没了。
如你所愿。
面具被扔进了草丛中,发出沉闷的声响,迅速黯淡无光起来。
天色已经很晚了,黄昏时分吹来一阵大风,卷起的海水化作水雾,暮雨突然而至,海棠花零落成泥。
微垣阁笼罩在迷蒙的水幕中,如此冰冷、疏离,让人猜不到,看不透,也无法亲近。
乌云将星辰隐没,天地间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人影自身边划过,溅起一片水花。
宋悯顺着街道不停歇的走着,遇到路口便左转,撞到死胡同便倒回,如同被操纵的人偶没了意识。
啪——
一声脆响如同惊雷一般蛮横地轰进她的识海,将陷入混沌的她拉回了现实。
周遭的嬉笑怒骂,脸上轻微的刺痛,还有衣服被雨水打湿后带来的冰凉,顷刻间回到了宋悯身上。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已经红肿的右脸,下意识看向眼前怒目圆瞪的晚如,竟莫名有种恍然隔世的后怕感。
“晚如……”
作为一个毫无灵气的普通人,晚如打了宋悯一巴掌,放下手的时候,她的手甚至都在颤抖,却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恨铁不成钢。
她看着宋悯一遍又一遍重复相同的路线,眼里的神采竟然比历经世间所有磨难的乞丐都黯淡,任凭她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明明前一天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晚如搞不明白,心里既疑惑又悲伤,可她隐隐有种预感,再不让宋悯走出那种奇怪又恐怖的状态,一定会发生更糟糕的事。
所以,她抬手打了宋悯一巴掌。
“你到底在干什么!”
宋悯如梦初醒。
从梦魇似的迷障中回神后,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寄雪也消失了。
晚如肩上背着包袱,右手撑着伞,深吸一口气道:“宋姑娘,您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请让我暂时跟着你吧!”
“跟着我?”宋悯环顾四周,自嘲一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晚如拧着眉,忽然抓起她的手说:“既然你不知道去哪里,那就跟我回家吧,我的家乡在南方,家门口有一大片荷塘,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可是你不是微垣阁的人吗,能出来吗?”
晚如抬手给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藤环,“你忘了我有这个了?我不算事务员,又是你师父带进去的,只要不说出微垣阁的事,他们会放我出来的。”
她目光如炬,接着道:“而且你一直以来都在修炼,没有感受过普通人的生活吧。普通人的生活不像修仙者那么紧迫,也没有打打杀杀,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赚钱填饱一家人的肚子……总之,你想跟我回家吗?”
“回家?”
好像以前曾有人这样问过她,可最后他还是离开了,她能去吗?
当然不能,别忘了她的身份,别忘了那些想要杀了她的人。
如果晚如跟她走太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连累,她只是普通人,一旦波及到她,她会死的!
宋悯摇摇头,但拒绝的话被晚如挡下。
“不许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