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风掠过,吹灭了屋里的几处烛火。
只剩下一盏灯在风中摇曳,昏暗的烛光印出两人的影子,随着烛光飘来飘去。
张合打了个喷嚏,起身来到窗户边,朝着楼下看了看,才关上了窗。
“恕小女子妄自揣度,听张大人这话似乎将我父女二人和闵月楼分开来算,难道我父亲不能代表闵月楼吗?”闵珑摆弄着手中的杯子。
“难道不是吗,闵月楼可不是闵广文一个人的家业吧,那里除了闵广文,还得算上闵氏族人,还有一份应该属于刘不省。张某不应该把闵广文和闵月楼分而论之吗?”
“张大人说话真的是滴水不漏,小女子受教了。”闵珑停止了摆弄手中的杯子,她明白了,从这个老江湖嘴里套出话来恐怕很难。
起身拱手礼,而后慢慢的从腰间取出一块红色长方形玉石,双手捧着递到了张合面前。
张合接过那块玉石,仔细的辨认,那正是沈重的印章,刻着奇异的盘龙纹嘴里一个“江”字。
“他亲自给你的?”张合口吻中带着疑惑。
闵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这枚印章代表着什么,可从张合的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光芒判断这东西非比寻常。
“他说了什么?”张合皱起眉头。
“他说你能救我。”
“救你?为什么救你,怎么救你?”
“我父亲闵广文就在丹水河畔,他要招我回去,将我再次送到襄王身边,换取北纪河运河通行权。他让我攀上北纪将军府的关系,弄到运河通行权,摆脱襄王的控制。”
“那他没告诉你其他的吗?”张合攥紧那印章等待着闵珑的回应。
闵珑回忆着,“没了。”
“为什么?”张合喃喃自语。
“张大人,您说什么?”
张合摇了摇头,“没什么?”
突然张合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一本正经的看着闵珑,“能让我看看你的守宫砂吗?”
闵珑一愣,随后撩起袖子。
张合一把抓起闵珑的手臂仔细的寻找着,看了半天发现并没有守宫砂,抬起头看着闵珑半饷不说话。
闵珑皎洁一笑,抬起手在手肘窝下三寸的地方揭开了一层假皮,朱红色的守宫砂呈现在张合面前。
张合突然笑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呐,看样子那场刺杀是沈重干的,吓得襄王连夜逃回了西京,救了你。”
闵珑不可否认的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沈重对自己有情有义,可她不敢奢望太多。
“我能见他一面吗?”
“他飘忽不定,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最有可能的是在丹水河畔的闵月楼中,不过那里现在应该都是我父亲的人。”
张合吐出长长一口气,“明白了,河运通行权好办,这个不是问题,但你可别想着以这件事为由于将军府攀上关系,这只是一次交易。
想和将军府攀上关系恐怕有些难,他赵印不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夫,你的计量也瞒不过他手下那些人,不过你可以从赵印身上下手,我看这赵玄虽然混了点,可他骨子里还是嫉恶如仇的,你可以多和他接触。”
闵珑浅浅一笑,“那小子毛都没长全呐,难道我能依附于他?”
张合抬头思量了许久,“你可曾听闻天枢阁?”
闵珑点了点头,“听闻这个天枢阁能知天下运势,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神秘莫测。”
“吴减就曾经去过天枢阁,而且听闻他拜入门下。
赵玄出生那一日天枢阁就下过对他的批言,说此子乃是麒麟种,所以从小对他格外喜爱,盼望他成人后能帮助吴家夺得天下,从小就把他安排到了太子吴琦身边,给吴涯当了伴读书童。
和原太子府交情深厚,还有他爹这个权倾朝野的大权臣,若好好引导毕竟有一番作为。”
“你相信那个妄言?你都说了,吴涯是前太子府的人,可现在的北纪太子可是吴沉,难不成赵印还能带着兄弟二人兵变不成?”
张合微笑着摇了摇头,“妄言不妄言的暂且不论,可眼下就如沈重所言,能救你的就在这将军府里不是嘛。
兵变?眼看老皇帝就要驾崩的节骨眼上,赵印却把兵力调离了叶城,现在叶城只有禁军三千,你说他拿什么兵变。他又设计让吴涯远离京都,为的恐怕还是吴沉顺利的继承大统。这些不仅仅做给吴减看的,更是做给天下人看他赵印绝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违背吴减的意愿。”
“那我接下来当如何?”
“放心吧。河运的事会很快给你答复,我会和将军说明让你留在将军府,眼下赵玄正在查古井坊杜家,你可以从旁协助,不过你不要耍小聪明,这赵玄鬼的厉害。”说着张合准备起身离开,手里紧紧握着那枚印章。
“我在他手里吃过亏,自然知道他的厉害。”
“若沈重来找你一定要他来见我。事不宜迟,我先去了。”
“劳烦张大人了。”闵珑送走张合,但心中阴霾依然挥散不去。
独自来到铜镜前,对着铜镜中的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有些讨厌自己的样子。
因为生得这副漂亮的皮囊引来了不少的麻烦,也因为这副皮囊获得了不少好处。
闵广文因为自己的美貌收为了养女,沈重为了自己不惜暗地里背叛闵广文,刺杀襄王,襄王却惦记着自己的美貌,千方百计的想得到自己,而自己那个爹闵广文却想用自己的这副皮囊换取更大的利益。
她有些恨闵广文,是闵广文将她带到了那个大舞台上,给了她权力,给了她荣华富贵,却也失去了自由。
这些天在将军府的日子里,没人问没人管,更没有闵月楼上的规矩束缚自己,自己仿佛是被放飞的金丝雀,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牢笼当中去了,更不想被人关在笼子里被人欣赏。
倘若只是空有这副皮囊,可岁月不饶人,美人终有老去的一日,在那之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抬手摘下了精美的耳坠,拿下了金灿灿的发饰,丟下了重重的手镯,脱下了厚厚的红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