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琦儿咬了咬唇，终于大着胆子出声说：“这很公平。当你需要的时候，你拿走了我的心。当我需要的时候……”

　　“你的心？”苏月打断了她，一脸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沈文禹抿了抿唇，说：“当初我包养魏琦儿，是为了给你换心。”

　　虽然早就清楚这个事实，而沈文禹现在也已经属于她了，但当他再次说出来的时候，魏琦儿还是感觉到了难受以及难堪。

　　“因为你一厢情愿、违法犯罪的付出，所以我就得为之负责？”苏月嗤笑一声，她换了个姿势坐好，一改刚才柔弱无力的姿态。

　　“沈大少爷，请问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告知我吗？”

　　“那时候我很爱你，所以……”

　　“所以欺瞒了我？等到魏琦儿觉得委屈痛苦的时候，你又反过来要求我付出代价？沈大少，你晃一晃你的脑袋，听一听里面有没有水响的声音。”苏月口吻刻薄地说，然后隐去了眼底的痛色。

　　当然，那抹“痛色”还是被沈文禹捕捉到了。

　　是他做错了吗？

　　沈文禹怔了怔。

　　不，不是！

　　苏月转头看向了病床上的魏琦儿：“听说你家人重病，还欠了一大笔债，走投无路之下，你接下了沈大少一千万的支票，然后自愿被他包养，是吗？”

　　“是……是……”魏琦儿咬着唇，屈辱地答道。

　　“拿了一千万，还委屈你了？”

　　医生生气地插嘴：“一颗心才值一千万吗？”

　　苏月压根不理他，接着问魏琦儿：“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知道……”

　　“那后来呢？后来我热情地邀请你到我那里喝茶聊天，我分享了我的食物、我的书、我的东西给你。所以你就觉得未婚夫应该被你分享吗？你和他滚到一起的时候，想过我的身份吗？每次坐在我面前，听我弹钢琴给你听的时候，你不会觉得羞耻吗？”

　　“我……我……”

　　“你何必为难她。”沈文禹厉声道：“如果当年没有你骗我，那么从一开始，我的未婚妻就应该是魏琦儿。这不过是拨乱反正，一切回到了正轨而已。”

　　魏琦儿闻言，终于有了底气，她也点着头，说：“是的，苏小姐。当年救了文禹的是我。你霸占了我的东西，霸占了很多年。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只问你，当你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时候，还恬不知耻地和他滚在一起的时候。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当你和他的未婚妻发展为朋友，并且你知道对方病体孱弱的时候，但你依旧和沈文禹发展亲密关系，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苏月顿了顿，接着说：“之前我没有问，是因为我不想闹得那么难看。你年纪轻，刚毕业，没有耀眼的学历，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好的家世和外貌。我不想和你计较，我也不想再费精力去挽回这么一个男人的心。”

　　魏琦儿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前半部分的话撕下了她的羞耻心，后半部分的话，狠狠戳伤了她的自尊。

　　“是，我是处处没有你强……但你骗了沈文禹，你更卑劣……”

　　苏月不紧不慢地出声：“是啊，你处处都很糟糕，但这本来不算什么。不是所有人一诞生，就注定是天之骄子。但你失去了道德、三观，失去了你的羞耻心。那就太可怕了。世界上平庸的人有很多，悲惨的人也有很多。可他们都不会像你一样，丢弃了自尊、品行，还洋洋得意。”

　　“够了苏月！”沈文禹脸颊也跟着发烧，他总觉得苏月像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沈文禹从来没见过苏月这样的一面，一时间受到冲击，还没能想出什么有力的还击。

　　“好，那说说你，沈大少爷，我的前未婚夫。”苏月转头看着他，“我们年幼相识，那个时候你告诉过我，你因为什么才对我好吗？”

　　沈文禹愣了愣，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发现……没有。

　　那段绑架案，是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记忆，他当然不会主动说起。当他以为苏月就是救他的人之后，他就开始热烈地对苏月好了。

　　“所以……是我骗了你吗？”苏月盯着他，问：“我骗了你什么，我至今都不清楚。这顶欺骗的大帽子，怎么能扣在我的头上？哦，因为你发现自己当年认错了人，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就将罪责归到我的头上吗？”

　　“不是……”沈文禹低声辩驳。

　　苏月期待这一天期待好久了。

　　她要代替原身，将之遭遇的苦楚、委屈，都说出来。

　　当然，她不会站在弱势的角度去说，她会强势的，死死压在他们的头上去说。

　　所以她怎么会留给他们辩驳的机会呢？

　　“她救过你，所以你就将她捧起来。沈文禹，两个月前的绑架案，是谁救的你？”苏月讥讽地笑了笑，“早知道，那时候我就不应该救你，也不至于到头来，看着自己的前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搅到一起，还要被挖走器官。”

　　沈文禹脑子里猛地一荡，那些刻意被他压下去埋藏起来的记忆，一下子又翻腾了出来。

　　是啊……

　　那天，苏月救了他。

　　她那双手，从来没做过什么活儿，可那天过后，她的手上全是细小的划痕。

　　她拖着病体，将他救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还发誓，要好好对她。

　　沈文禹晃了晃头，企图将这段记忆清除出去。

　　“现在我喜欢的是魏琦儿。”沈文禹说，“抛开前面的这些纠葛不谈，她为你付出了，现在你的身体很健康，可她的身体……”

　　沈敬之嘴角勾起，露出一点讥讽的笑，他插声道：“魏小姐的身体不好吗？”

　　“因为换心手术，现在她引起了多器官退化，濒临衰竭……”

　　“换心？魏小姐的心不是好好地呆在她的胸膛里吗？”

　　“她和苏月交换了心脏。”

　　“侄儿，你在胡说什么？”沈敬之眸光冷厉地看着他，“苏小姐的心脏源，是我找来的，是一个出车祸不幸逝世的女孩儿捐献的。你竟然恬不知耻，要将这个功劳按到魏琦儿的头上。”

　　“不，不可能！你帮着她一起，想要改变事实吗？”

　　沈敬之屈指敲了敲木质扶手，冷声道：“实话告诉你吧侄儿，你包养魏琦儿，企图换心给苏小姐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找到合适的心源了，医生我也安排好了。当时我就在想，你犯了个很蠢的错误。做着自以为伟大的事，将来却要苏小姐去承担恶果。”

　　他很是难得地笑了笑，如同融冰之后开出的花：“所以我就想，不然我来推波助澜一下吧。这样，我就有机会了。”

　　沈文禹如遭重击，脑中轰隆作响。

　　他咬着牙，冷冷地看着沈敬之：“不可能……”

　　“你见过做完换心手术后，就能立即和你做剧烈运动的人吗？”沈敬之抬手轻点魏琦儿：“魏小姐和你度过了多长的亲密时光？”

　　沈敬之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医生的脸也白了，随即他的脸色更转为了阴沉之色，他哑声道：“做完手术后，不可能那么快激烈运动，当然无法怀孕。魏小姐能健康受孕，那说明……”

　　“说明魏小姐从头到尾都是健康的。”苏月接话。

　　然后她装作疲累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可能！”魏琦儿嘶声叫道。

　　她浑身颤抖，哪怕拥着被子，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苏月一定挖走了她的心！苏月就是挖走了她的心！苏月是错的，苏月是恶毒的！苏月就是个骗子！苏月霸占了她的一切！

　　魏琦儿长久都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苏月纵有百般好，可她心脏不好，她是靠着自己的心才活下去的。

　　这一点，让魏琦儿无形中获得了优越感。这一点，让魏琦儿觉得，只要自己随时出手，那苏月就是不应该还手的。因为苏月是害了她的人。

　　“你看，魏小姐情绪这么激动，都没问题，说明她的身体很康健。”沈敬之慢悠悠地说。

　　这时候，他的口气已经很是轻松了。

　　因为他很清楚，经过今天，苏月和沈文禹就彻底撕破脸了，再没有未来了。

　　“纱布，我当时做完手术醒来，我的胸前裹着纱布！”魏琦儿高声说，她的脸色涨得通红，满面汗意。

　　“为了让我这个侄儿误以为，自己安排的手术成功了啊。”沈敬之慢吞吞地说：“难道你真希望自己被挖心？当时我这样安排，是为了保全你呢魏小姐。毕竟我不像他一样，有挖人心的嗜好。”

　　魏琦儿浑身颤抖：“不可能，我觉得心脏好痛，好痛……”

　　苏月再不掩饰地露出了失望和悲愤的表情，她扫了扫沈文禹，又看了看魏琦儿：“听过疑人偷斧的典故吗？你和沈文禹都是一类人。你发现自己被沈文禹送上了手术台，悲愤却又对他不舍，所以你把罪过归到我的头上，满心都想着是我挖了你的心，是我错了。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和他在一起。沈文禹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同样将罪责归在我的头上，认为是我骗了他。”

　　苏月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渣男配贱女。

　　原来是有原因的。

　　医生闭了闭眼，无奈又悲伤地看向魏琦儿：“原来骗人的是你。”

　　“不，不，我没有……”魏琦儿无助地为自己分辨，她颤抖得更厉害了，甚至她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疼。

　　“那份报告是我造假的，因为我以为她真的遇上了不公的事。”医生咬着牙，忍着羞耻心，说出了真相，“她并没有器官衰竭。当然，如果我真的为她做个检查，也就能发现，她的心脏也是完好的，从没有过手术痕迹。”

　　医生是个温柔的人，他选择从医，就是希望做个能帮助他人的人。

　　但现在，他自以为的医德，自以为的善良温柔，被捅穿之后，才发现是这么的难堪。

　　他羞愤难当，既憎恶那个被女孩儿面貌欺骗了的自己，又憎恶女孩儿的险恶用心。

　　这瞬间爆出的信息实在太多。

　　沈敬之先前“想要趁虚而入”的宣言已经气得他脑壳发绿了，等后面的东西都揭露出来，他更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剖成了两半，剧烈的疼痛、羞耻感、愤怒，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

　　“我想回去了。”苏月低下头说。

　　沈敬之以为她伤心了，于是干脆伸手将苏月抱了起来：“好，回去，我送你。”

　　这一幕深深钉进沈文禹的眼底。

　　沈文禹想也不想就出声：“站住！”

　　苏月回头看他，云淡风轻地问：“沈文禹，现在，你还想要我的肾吗？”

　　这句话化作了最尖锐的利刃，狠狠戳进了沈文禹的胸膛。

　　沈敬之抱着苏月，很快走了出去。

　　那些人却没有离去，他们依旧看守着这间病房，神色冷漠又厌憎，他们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居然还想害人家苏小姐？

　　这头魏琦儿紧紧攥着被子，被强烈的羞耻感、绝望感围绕着。

　　她喃喃念道：“不，她一定挖走了我的心，是她的错，不是我的错，我是被害的，我是被害的，我是被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