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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可我不想要你难过

  “我点头,是因为我找陆锡文,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我摇头,是因为我不单单只是为了段易丞。”

  她脑海里回想起一幕幕,从阿蓝用心良苦的爱到段易丞叛逆的爱,再从段家残破不堪的生活与陆锡文夜夜笙歌的日子相比,真的太苦了,这一切太不公平了。

  “我见过段易丞的母亲,虽然她不识字也不优雅,甚至住的地方脏乱不堪,可是那份最清澈最干净的爱却令我动容。”宋小檩忽而有些悲伤,大抵又勾起了心中最痛的回忆,“陆景衍,你知道,我爸爸妈妈是出车祸离世的,而段易丞母亲也是出车祸才失去双腿的,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我渴望已久的母爱,所以你懂吗?我的那种感受,我不是同情心太过泛滥,我只是……想妈妈了,我只是觉得难过。”

  她低下头,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潸然地一滴一滴掉落在了手背上,湿凉一片,可下一刻,却有温热突如其至,陆景衍轻轻握住她的手,拭去了泪迹,感受着她微微凸起的骨节,声音似古楼里的钟声,一路连绵不绝地缓缓漫入了她的心里,“小孩,我知道你难过,可我不想要你难过,你要永远记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有我,你还有一个家。”

  她有他。

  还有一个家。

  “陆景衍……”又想哭了。

  他出其不意的温柔,总是在骤然间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海潮淹没,像城池覆灭,像山河崩塌,寸步沦陷,无法逃离。

  他这么好,要她如何不爱?

  她难以做到。

  半晌后,宋小檩才慢慢缓定了情绪,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酸涩憋回去,心中只余一片温暖,但嗓音还带着股淡淡的泪意:“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做不了什么,可是车祸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而造成这一切原罪的人不求日日夜夜忏悔,但他绝不能忘记这件事。因为在一桩桩的车祸中,有人永远失去生命,有人永远失去了健康、失去完整的身体,一个家可以因为车祸支离破碎,一个人也可以因为车祸从此堕入谷底,可若是没有车祸,他们本该是何其圆满的一生,却全都毁了,所以,肇事者本身就是罪恶的存在,哪怕是无心之过,都没有资格获得幸福,如果这样的人都能获得幸福,那于被毁掉人生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陆锡文是酒驾!他会不知道喝酒开车会出事故吗?可他偏要开,他分明是有意为之!事后,他不仅一次都没有去医院看望过段易丞的母亲,连一句应有的对不起都没有,甚至他还把自己酿成的错怪在了受害者的身上,他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罪人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还过得风生水起,这是什么道理,我不能忍。”

  陆景衍安静地听完她一句接踵一句而来的愤怒,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知道他的小孩一直深深痛恨着车祸,因为车祸夺走了她父母亲的生命,也摧毁了她原本幸福的一个家,良久,他清冷了声音低低道,“你想要陆锡文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告诉我。”

  宋小檩愣愣地抬头,却见他深邃的眸底一片认真,那样阴鸷,一览无遗。

  她想了想,忽然记起了刚刚陈管家说的话:

  “你以为他仰慕大少爷,实则他仰慕的是大少爷手中的权力。”

  对了,权力!

  陆锡文那副疯魔的状态,便是对权力至生至死的向往。

  她眼睛黑溜溜地转动,颇为古灵精怪。

  只一眼,陆景衍就大概猜到了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轻勾了勾唇,“小孩,想好了吗?”

  她重重点了头:“陆锡文欠段家一句对不起,他要跪下来赔罪。”

  没有空隙,没有犹豫。

  “好。”只一个字,却仿若案板上敲响木已成舟的槌。

  宋小檩终于心定了,像风筝牢牢握在手中的感觉,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谢谢你,陆景衍。

  风声肆意在车窗外呼啸而过,太阳隐匿进了乌云里,大地白茫茫一片,唯有轮胎刮过路面留下的痕迹,周围没有色彩,连枝头都秃了,整个世界陷入冰天雪地。

  十二月的季节,冬日寒冷,可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六月暖阳。

  ***

  一周后。

  在那条古旧的巷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东西的院子,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男人一身昂贵的服饰,脚下一双擦得光亮的皮鞋,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站得笔直,气质非凡。

  可后来,他竟然直直跪了下来,跪在一个坐着轮椅失去双腿的女人的面前。

  他跪了很久、很久。

  雪花淋了他一身。

  至天黑,才拖着那双麻木的腿,离开了。

  陆锡文迟了八年的一句对不起,终于在往后他不如意的日子里还上了。

  他跪下来,却未必真诚、未必惭愧,许是逼不得已,甚至满怀不甘心。

  他跪下来,区区一句对不起,也挽救不了什么,不会有人选择原谅。

  因为时间不会倒流,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可是,他必须要跪下来。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夜幕笼罩着星辰,雪花飘飘而下。

  阿美从屋里走出来,把手里的外套盖在阿蓝的肩上,“姐,外面冷,下雪了,快进屋吧。”

  阿蓝的发上染了雪,可在灰暗的灯光里,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雪里夹着丝丝白发,还是白发落了点点的雪。

  她眼神没动,呆呆地望着门口的那盆栽,只剩下干巴巴的树枝,忽然脸色苍弱,她忙从兜里翻出一块白布,捂着嘴,重重一咳。

  “姐,你没事吧?”阿美顺了顺她的背。

  阿蓝轻轻拿开白布,只见白布上染了一大片的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此时,有零碎的雪花柔和地落到上面,白色交织着红色,竟意外的凄美。

  “姐——”阿美落泪了,泣不成声,“我们还是去医院吧,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阿蓝语重心长地叮嘱:“我得病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阿丞。”

  “可是……他日后会埋怨我的……我怎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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