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衍轻笑，“你这是打算送我一辆机车？”

　　“才不是呢。”宋小檩从背后搂住他的颈间，缕缕呼吸可闻，“我最近呢，发现了一个好地方，离这里不远，大概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吧。”

　　她笑声明朗，“陆景衍，我带你去兜风啊。”

　　他倒是意外，“你学会骑机车了？”

　　“留学那几年，反正闲着无聊就学了。”她扶起他，“走吧，趁天色未晚，我们赶在落日前，一起私奔啊。”

　　他笑了笑，无不宠溺，“好。”

　　~

　　金黄色海岸线，一路沿到与天相连的尽头。

　　那辆银深色的机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公路上。

　　靠近围栏，宋小檩闭上眼睛，张开双手，去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徐徐海风，风中，隐隐夹杂着潮湿又咸腥的气息。

　　耳里，有浪花翻滚的声音，还有波涛拍打岩石的声音。

　　愉悦至极。

　　她缓缓睁开眼，侧头去看陆景衍。

　　那时的海风正温和地拂动他的额发，浓墨的黑发如蔚蓝海天间潇洒的泼墨，身后，则是一望无际的遥远山顶，却唯独缠住双眸的那一抹白色纱布轻轻摇晃，这一晃，便在她的心里记了好多年。

　　她从未如此强烈地觉得——

　　他应该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风。

　　“怎么样？这是个好地方吧？”她虽然是在对他说话，却向着海岸的方向喊去，风减弱了声音，却熄不灭热情。

　　他点点头，“嗯，有海，有风，还有你。”

　　如此，确实是个好地方。

　　“……”

　　心如擂鼓怦怦直跳。

　　宋小檩听着从自己温热的胸口处一次次传来的脉动，忍不住红了脸，突然，她问:“陆景衍，你害怕吗？”

　　灰蒙无光的视野里，她的声音倒显得分外动听。

　　陆景衍薄唇轻启，反问，“害怕什么？”

　　“害怕……眼睛治不好。”

　　他沉思了半晌后，淡淡道，“怕，也不怕，可我已经足够释怀了。”

　　因为已经足够释怀了，所以可以接受任何结果。

　　好的、坏的，全都照收不误。

　　“陆景衍。”宋小檩的脸庞被海风吹得微红，双眸却明亮如灿星，她偷偷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旁喃喃低语，“你想不想看海鸥盘旋、想不想看日出西落、想不想看海水潮涨、想不想看花海盛开、想不想看四季轮换……最后，你想不想看我穿婚纱的样子啊？”

　　闻言，他喉结轻滚，那沉哑的嗓音里藏着隐忍，又克制，“想、很想，太想了。”

　　“海鸥盘旋在海面上，是因为它们以海滨昆虫为食物，是为了生存；日出西落是因为地球的自转与地球围绕着太阳公转有关；海水潮涨的原因和月球与太阳运作有关；花海盛开是大自然的规律；四季轮换也和地球公转有关，却唯独……”

　　她笑得明媚，一字一句，“却唯独我穿婚纱是为了嫁给陆景衍。”

　　海鸥盘旋不是为了他，日出西落不是为了他，海水潮涨不是为了他，花海盛开不是为了他，四季轮换不是为了他，独独宋小檩穿婚纱是为了他。

　　“陆景衍，你便是我穿婚纱的意义。”她的指尖抚摸过他的脸庞，最后轻轻覆在缠着他双眸的白色纱布上，隔着薄薄的一层距离，似乎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温度，“所以，你的眼睛一定治得好，也必须治得好，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我穿婚纱嫁给你的模样。”

　　他动容无比，想说的话有太多了，可到了嘴边，千言万语却只有一声深沉的“好”。

　　“怎么样？我这个惊喜，你觉得如何？”

　　她给他准备的这个惊喜，意在告诉他人生不仅是眼前的失望和苟且，还有那么多值得发掘的恣肆和美好。

　　陆景衍顺着彼此呼出的气息，从那似有若无的距离间，判断了她的大致方向和所在位置，伸手揉了揉她的软发，低低地笑了，“甚是喜欢。”

　　宋小檩凑近他怀里，又抬头吻了吻他的下颚骨，含着笑答应:“谢谢喜欢。”

　　四周海浪轻拍岩石，欧鹭成群结队飞过，余晖温暖灿烂，海风却粗粝宛若深秋，将两人深陷进晚暮中的背影定格在这金黄色的海岸线上。

　　***

　　第二天一早，晨光懒洋洋地透过两扇玻璃洒进了屋里。

　　窗台的绿萝倒是开得好，青葱碧叶。

　　今天，便是拆纱布的日子。

　　陆景衍坐着，医生从后面慢慢拆掉纱布，宋小檩则在一旁盯得格外紧张。

　　直到纱布彻底拆掉了，露出他的一双眼。

　　那浓黑的睫毛淡淡地在眼尾扫下一片阴影。

　　几秒后，他缓缓睁开眼，墨深色的眸子如映着山川，清清冷冷。

　　“陆景衍……”

　　她本是喜悦，却见他神色依旧冷清，不由得心慌，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可惜，他依旧神色不变。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恍然碎掉了。

　　原是她的心，碎了。

　　再没有什么比满心欢喜的期待被生生掐灭更痛苦的事情了。

　　宋小檩强忍着悲伤的情绪，挥了挥手:“医生，你先去忙吧。”

　　医生点点头，退下了。

　　于是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但她顾不得自己有多么的难过，只想着如何去安慰他、安慰那颗再度破碎的心，“陆景衍，没关系的，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好的，我有预感，下次一定可以治好的……”

　　她语无伦次，藏不住的哽咽。

　　可陆景衍却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他越是沉默，她越是慌神。

　　“陆景衍，你听我说，这一次手术失败了没有关系……”

　　话还未说完。

　　忽然，他站起身，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小孩，我眼睛不太舒服，是不是有什么？”

　　“嗯？眼睛不舒服？”

　　他太高了，以至于宋小檩根本看不清，只能踮着脚尖凑近看，嘴里喃喃道:“为什么不舒服啊？是不是感染到伤口了？”

　　他徐徐诱之，“你再凑近点看。”

　　她没发觉什么不对劲，满腔的担忧和紧张让她压根来不及思考什么，又往前凑去，一心只为看清他的眼睛怎么了，以至于忽略了彼此间的呼吸早已近到可闻。

　　“你的眼睛没怎么啊，要不要叫医生……”

　　却突然，腰间一双手将她稳稳搂住，下一秒，陆景衍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了下来。